後門,夢與現實的交織點

後門,夢與現實的交織點

1

嗨,上班啦!聽到聲音,王小菊驚喜的轉過身,像以前無數次,她看到姜建濤。他最喜歡坐在山遠圖書館二層第一排的第一個座位安靜的看書。

王小菊是山遠圖書館二層的清潔工,王小菊雖然識字但從不讀書,可這並不妨礙她對愛讀書人產生一種天生的好感。摯愛讀書的人都是好人,王小菊這樣判定,而每天能與好人在一起,就是不錯的生活。所以在圖書館二層所有常客的面孔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姜建濤。

這兩天你去哪了,也不見你人?王小菊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正常,不著痕跡,雖然此刻她心裡的驚喜如狂濤拍岸。

我回了趟老家,兒子定親,送點錢去。姜建濤喜滋滋的說道。

王小菊知道姜建濤的兒子是法律大學畢業,通過了司法考試,在律師事務所上班。想不到這麼快就定親。她有些羨慕姜建濤,人生大事全部停當,肩上的擔子輕鬆了大半。

五個月前,王小菊認識了姜建濤,在圖書館的後門口。他是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每天揹著黑色雙肩包來山遠圖書館看書。偶爾來到圖書館後門抽支菸,見到王小菊在擦垃圾桶,攀談起來,問她每月的收入,幹活累不累。一開口便知道是老鄉,而且兩個人的老家離得不太遠。

姜建濤說,他是個作家,算是個自由職業者。二十年前與前妻離了婚,便帶著兒子來到這個城市發展,每天泡泡圖書館,晚上趕趕稿子,錢還是能賺到一點的。他吐出一口煙,看了看霧霾重重的灰色天空。

最初的交流就是從離婚開始的,王小菊說十八年前和老公離婚來到了這座城市,王小菊的老公是個木匠師父,一直在裝修公司幹活。孩子還小,王小菊就在家洗衣做飯帶孩子。王小菊的老公頭腦活絡,沒兩年就開啟了自己的小公司,再後來,生意越做越大,老家來投靠的人也越來越多,先是兄弟姐妹,後來就是同學朋友。後來的故事缺乏新意,王小菊的老公和自己小妹妹的大學同學好上了。他開誠佈公地對王小菊說,只要王小菊同意離婚,他會給予適當的賠償。

王小菊驚慌失措如一枚風雨中顫抖的樹葉。她唯一可以依傍的就是四歲的兒子。但是王小菊的老公放下狠話,要兒子可以,那樣王小菊將一分錢也拿不到。兒子和別的女人照樣可以生。

有人勸王小菊,孩子跟著她將來讀書上學都難。再說,王小菊也該為自己想想,一無所長的女人,帶著個兒子,哪個男人敢近身?糾結掙扎了好久,王小菊放棄了兒子的撫養權。

離婚讓王小菊得到一筆數目可觀的分手費,但是父親因為這件事生氣中風,結果錢花出去了,人卻沒有搶救回來。一貧如洗的王小菊開始做起了保潔阿姨,原本留在家鄉是因為還有兒子值得王小菊牽掛。想不到兒子在上初中的的時候便被前夫送到國外唸書了。

之後王小菊離開了那個傷心之地,隻身一人來到了這座城市,在山遠圖書館做起了清潔工。

那以後,王小菊幾乎每天上班都會遇到姜建濤,圖書館9點上班,王小菊有圖書館後門的鑰匙,所以她七點半就到了,比這個城市大部分人都早,但是姜建濤已經在圖書館後門口垃圾桶旁看書了,專心致志的看一本很厚的書,跟他形影不離的就是他那黑色的雙肩包。姜建濤說,他之所以每天這麼早起來,是因為他要鍛鍊兩個小時。

王小菊內心不覺欽佩,她很想知道姜建濤的稿費能掙多少,但這似乎又不關她的事,這樣直白的問人家的收入,很不禮貌。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單身,他也知道她單身,這樣的問題,輕易就能想到她好像在打什麼算盤似的。

事實上,這個算盤,王小菊真的打過,如果姜建濤有收入,又是家鄉人,大她七八歲,又愛讀書,做個老來伴也未嘗不可。

讓她有信心打這個算盤是姜建濤看她的眼神。她雖然不再年輕,又經受了感情的挫折、生活的苦楚,但是她仍然保持著女人敏捷的本能。聊過四五次之後,她知道,他喜歡她。

他不說,她自然也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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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有天中午,王小菊下班時,姜建濤正在後門口抽菸。他問她,介不介意一起去公園散散步。王小菊的內心是激動的。

從那以後,每隔幾天,姜建濤就會等在圖書館的後門口,王小菊總是能快速的認出那個雙肩包,那個和姜建濤形影不離的雙肩包。

一來二往,有時候,姜建濤也會到王小菊住的地方一塊吃飯,姜建濤說他就住在後面的小區,但是王小菊從來沒有去過姜建濤住的地方。有幾次,她問他有沒有什麼衣服被褥,她一起洗了。他說不用,他自己會打理。對一個女人來說,這是一種拒絕。姜建濤也知道,所以迅速補上一句,自己在外面多年,這些事早就做慣了。王小菊並不計較,因為對她來說從來沒有什麼涇渭分明。或者說,她打從心眼裡相信姜建濤讀書人的身份以及對她的感情。

自從王小菊與姜建濤曖昧後,王小菊比以往更早來到圖書館後門,她想在最早的時間見到他。有天王小菊6點就往圖書館跑了,隔著百米開外,王小菊就見到姜建濤站在後門口了,只是和他一起的還有一個面容消瘦的年輕人在一起,兩個人還發生了爭執,王小菊加快了腳步,她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姜建濤摟著那個年輕人跑掉了。

一股陰雲般的不安開始在王小菊內心升騰,她想快點見到姜建濤,想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自那以後,一連數日,姜建濤都沒有出現過,王小菊心裡有點賭氣,不明白他為何這樣憑空消失,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有。可沒過兩天,賭氣慢慢變成牽掛。

這幾天上班的路對王小菊來說有點漫長。每天的生活像行屍走肉。

嗨,上班啦!

像上次一樣,像每一次,姜建濤坐在二層第一排第一個位置和她打招呼。

你上哪去了?王小菊的聲音裡掩飾不住委屈。感情的遞進是無聲的,她覺得現在的他應該對她有所交代,而不是突然的消失。

生氣啦?催稿催的急,這幾天都閉關寫稿。姜建濤也感覺到王小菊內心的不快,儘量用輕鬆的口氣安慰她。當然,這都是謊話,什麼閉關連打個電話的時間都沒有呢?他想解釋更多,但是沒有說出口。說的太多,謊言就會像一灘髒水,在潔淨的地面上越流越大,無法收拾。

但是王小菊相信了,對她來說,姜建濤的出現又讓她活過來了,姜建濤的解釋又在明確的告訴他,他是個收入不錯的男人,是的,她會不自覺關心男人的經濟狀況,這不一定拜金,也許不過是表達了對他經濟穩定的希望,可以共同經營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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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窗外,太陽有些耀眼,姜建濤卻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那天早上,王小菊看到他和兒子在一起爭執,對他來說簡直是噩夢。隔著百米開外,他感覺到王小菊向他們走過來,他能感覺到她的氣息,不要說百米開外,就是隔著太平洋他都能感覺到。

他以為王小菊會問他那個和他爭執的年輕人是誰。他惴惴不安了好幾天,想好了數種答案,但是王小菊並沒有問他,這讓他內心更加恐懼。圖書館的後門那個讓他流連忘返的地方,他沒有勇氣帶下去了,但是他又離不開那個地方。

王小菊的算盤,姜建濤心知肚明。或者,也是他的。王小菊沒有老人要贍養,兒子也不需要她撫養,這麼多年,無論如何,她也該有點積蓄。姜建濤知道他這樣想有點齷齪,但是他不否認,那不過是人之常情,他想帶王小菊回老家,隨便乾點什麼活也好,兩個人相依為命。

他說自己是寫稿人,確實沒有騙王小菊,但是五十知天命,他不得不認輸,自己真的寫不出好的作品了。當年,他因為抄襲他人作品一舉成名,簽約無數,結果被他人告上法庭賠了個精光,自己也聲名狼藉,妻子因為這個事選擇了永久的離開他。他帶著兒子離開了那座讓他屈辱的城市,來到了這個城市,來到了山遠圖書館,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夠寫出成名作,但是二十幾年過去了,他除了接一些收入微薄稿子外,自己沒有寫出任何成名作。

接稿的收入只能維持他和兒子基本生活,有時候是吃了上頓沒下頓。但自己又放不下身段去幹別的事情,直到現在,在知天命的年齡,他不得不認命了,只是他也幹不了其他苦力活了。

姜建濤的兒子也不是什麼大學生,更沒有通過司法考試在律師事務所上班。他的兒子高中畢業就沒讀書了,天天混網吧,也不賺錢。姜建濤的兒子不是讀書的料是一回事,沒有上學的錢又是一回事。那天,他那個討債的兒子向他索要錢,爭執中剛好碰上了王小菊,這讓姜建濤特別窘迫,他不願讓她看到自己難堪的一面,他破爛偏僻的住所,他可恥的過往,他所有的一切。

姜建濤總以為無論如何,一個人的日子總能過下去。不能回去,就在這個城市老去,死去,也沒什麼不好。他沒有想過他的餘生會遇到王小菊,她激發了他內心早已泯滅的情愫,也阻止他繼續隨波逐流、放棄生活,當然這也增加了他的壓力。

他和王小菊都是經受過生活磨難的人,很多地方,都可意會相同。只是,她一開始就比他坦誠,也比他主動。因為男人的尊嚴,他對她撒了謊,什麼兒子是律師,自己在趕稿。她把他看成可以依賴的人,至少能保證她衣食無憂。

他試著離開,感情又像風箏的線,輕易就拉回了他,年歲漸長,對老年歲月的獨自生活更平添了惶恐。何況,他遇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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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姜建濤再次出現後,王小菊又重新有了期待,在圖書館拖地擦垃圾桶似乎變得更加賣力。四十好幾的她居然也像懷春的少女,有點迫不及待出現在圖書館後門。

這一天,她比以往更加早,5點就起床,匆匆做了飯吃了早餐就往圖書館跑,她知道可能還不能見到姜建濤,不過沒關係,她希望在早上最早的那一刻見到他。

遠遠地,王小菊就看到山遠圖書館的後門那一排垃圾桶。在垃圾桶旁有一個拾荒的人,平素,這一排垃圾桶是王小菊的專利,幾乎沒有人和她搶。圖書館有時會扔掉一些廢報紙、舊書什麼的,還有人們丟的一些瓶瓶罐罐。那是王小菊一筆微薄但穩定的收入。

那個彎腰拾荒的人讓王小菊有一縷不快。這使得她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腳踩著樹葉發出沙沙刺耳的響聲。

王小菊站定,那個拾荒的人抬起頭,看著她,臉上驚異洶湧,彷彿她是一隻鬼。他的腳下,放著她最熟悉的黑色雙肩包,包裡面可以看到都是廢報紙還有別人丟棄的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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