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倦拋書午夢長

手倦拋書午夢長

人生是一段短暫的旅行,其間有艱辛也有快樂。

每個人因生活的境況不同,個性又相異,快樂的源泉便也不同。我的人生最少有兩大快樂,讀書與午睡。

關於讀書無需多言,古往今來,說的人太多。但大體說來,讀書不外乎兩種方式,苦讀與閒讀,我的快樂當然來自後者。

既是閒讀,就大可不必正襟危坐,讀書筆記也是累贅。或半依、或半臥,蓬頭垢面,寬衣解帶也無妨,隨性即快樂。除了香茗咖啡,香菸零食有時也不能少

現代人生活節奏太快,連閒讀也成為一種奢望。你別看那些金領白領整天忙得鼻青臉腫,若去他家裡做客,你見他家的茶几、沙發、馬桶上都是書,連地板上也要扔兩本時尚雜誌,讀不讀並不重要,即便是人為造出的一份閒適與品位,也不失為一種嚮往。

不過以我個人的經驗,最舒適的閒讀還是躺著讀。這很符合生理學原理,躺著大腦血液充足,讀起來有過目不忘、事半功倍之奇效,不過有些傷眼,青少年不可效仿。讀累了不必更換姿勢,將書放於胸前,閉目可以回味與思考。實在太累你儘可以扔了書,酣然入夢,不亦快哉?至於眼科醫生們的絮語嘮叨,聽不聽全在於自己。

前不久午睡前一遍遍讀魯迅先生的《病後雜談》,真是一篇經典隨筆,可謂百讀不厭。先生幽默,連生病也成一件雅趣的事,而這種雅趣竟然是可以躺著讀閒書。

我躺著讀先生,先生躺著讀《世說新語》。讀著讀著,先生的思想就開了小差,先是從“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想到了房租與水電費,進而又從“養病”想到“養病費”,後來乾脆一骨碌爬起寫信,討版稅催稿費。害得我啞然失笑,嗑睡全無事小,也想起那幾家小報刊拖欠稿費還理直氣壯的不快來。

最近我發現了一本特別適合躺著看的書,李漁的《閒情偶寄》。

李漁是明末清初的怪才與全才,不僅寫作,還當導演,搞出版。其著作之豐,連當今的超級網絡寫手也難以望其項背。他在60歲左右開始整理一生的經驗與成就,寫出了這本《閒情偶寄》,可謂包羅萬象。

我沒有細讀,隨手一翻,竟意外看到一段有關讀書與午睡的妙文,不可不讀。

李漁說:午睡的快樂甚於晚上,三季不適,獨適宜於夏天。理由是,長夏的白天長過殘冬兩倍,而夜晚卻不敵殘冬的一半。如果只是晚上睡,白天不睡,那就是以一分的安逸,敵四分的疲勞,人哪能受得了。

而關於午睡的方法他說的更妙。午餐過後,稍等片刻,等到吃的食物開始消化了,才徘徊近榻。可不要為了睡覺而睡覺,否則睡了也不甜。得找點事幹,而最好事沒幹完忽然倦了,睡鄉之民自然來召喚。這樣的事兒莫過於閒讀書。他說自己最喜歡舊體詩裡那句“手倦拋書午夢長”了。手書而眠,意不在睡;拋書而寢,則又意不在書,所謂莫知其然而然也。睡中三昧,惟此得之。

午睡養身,閒讀養心,身心而合一,安能不快樂。在這個初夏的中午,躺在床上讀著李笠翁的妙文,不知不覺,便“手倦拋書午夢長”了。難怪林語堂先生說:只有當人類瞭解並實行了李笠翁所描寫那種睡眠的藝術,人類才可以說自己是真正開化的、文明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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