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子,老房子

○ 俊琪

老院子,老房子

老院子是由南北五間高低不一的土坯房組成,南邊兩間,北邊三間。

南邊的兩間,一間是廚房,一間是堂屋,而北邊的,一間倉儲,兩間住人。

聽母親說,父親兄弟幾個分家,然後我們一家人搬到如今的老院子是1968年,細細算起來,已經過了51年的時間了。

母親說,搬到老院子的時候,堂屋已經蓋好了,那時,父親母親還有姐姐和三個哥哥,六個人就擠在堂屋裡。

搬到老院子幾年後,我出生了,而1968年那一年出生的二姐,卻因為天花小小年紀就夭折了。

老院子裡,最早蓋成的是堂屋,那時候,父親二十剛出頭,正是血氣方剛年輕氣盛,面對生活的艱辛,他毫無懼色,把家扛在肩上就往前走了。

搬進如今的老院子不久,父親又帶人箍了一孔窯做廚房,我們家的窯和陝北的窯是有區別的,陝北的窯應該是窯洞,而我們家的窯是隻是在頂子上用土坯做成半圓形,再放上瓦片就成型了。

和廚房的窯一起建起來的,還有我們家的院門,至今我都記得,院門砌的很高,至少有三個臺階,一階一階都是石頭。

母親說,我就出生在窯裡的一盤炕上,算起來,我是她的第六個孩子,除過二姐的變故,我們五個在那樣艱難的歲月裡,能夠出生長大,真的是沒少讓父母操心受累。

到如今,老院子除過堂屋和北邊的三間房子,做廚房的窯和院門都在後來被三哥拆了重建了。

老院子裡,留下了我們一家人許多難忘的記憶。

聽母親說,那時候到晚上,堂屋裡點亮一盞油燈,父親就坐在靠窗臺的位置抽水煙,而我們五個孩子齊齊的睡在旁邊,幽暗的燈光下,五個小腦瓜排成一排,讓她看了,總會生出無盡的愛意。

夏天的夜晚,明月高懸,我們一家人吃完飯,就一起坐在堂屋的屋簷下,蛙聲從不遠的清溪河傳來,夏蟲也爭先恐後地發出各種聲音。

夜風一起,堂屋後的槐樹葉就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姐姐就著月色在納鞋底,月光在針尖上不停地晃動,而父親和母親,就會給我和哥哥們講一些遙遠的故事,讓我們聽的很是入神。

那時候,生活是清苦的,但因為一家人在一起的其樂融融,所以也就不覺得日子的苦了。

對於物質上的艱難,父母和姐姐哥哥體會最深,而我出生的時候,家境已趨於好轉,所以更多記住的,是老院子裡生出的一波一波家的溫暖。

在老院子裡,先後是姐姐出嫁,三個哥哥成家立業,而我也在1992年考學去了城市,從此,一家人團團圓圓的場景就很難見到了。

2013年,父親在他一手修建的堂屋裡,走完了最後的生命歷程。

父親走的時候,下了一場瓢潑大雨,雨中,堂屋後的槐樹被雨霧籠罩,而老院子裡他生前闢出的小菜園裡,各種各樣的菜苗,也一一探出了頭。

父親走了,老院子頓時冷清了許多。

一年四季,除過個別時間,還有節假日,老院子裡就只有母親一個人守著。

記憶裡,母親一直睡在堂屋。父親離世後,我們勸母親去北邊的小屋子居住,因為那間屋子小門檻低,一是少了些空曠,再者出進方便。可母親怎麼都不同意,她說,堂屋裡她住了五十多年了,習慣了,不想再挪動。

於是,在父親去世後的六年多時間裡,母親守著堂屋,守著老院子,守著我們一家人曾經甘苦與共的家。

母親多年有個習慣,就是晚上睡覺的時候,從不關堂屋的門。我問過母親原因,她說關了門,總感覺把我們兒孫關在外面了,回家就找不到方向了。

堂屋的門,很是漆黑,那是當年父親為了讓潮溼的房子早日干,點燃樹根烘烤時煙燻黑的,一起燻黑的,還有房頂的椽木。

有時間回家看母親,晚上睡覺我都會將堂屋的門虛掩,開合之間,門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就想起了父親活著的時候,早上起來喝罐罐茶,他從北屋穿衣下炕,窸窸窣窣地走過院子,然後,輕輕的推開堂屋門,也是咯吱咯吱的聲音,總會把我從夢中驚醒,然後,趴在被窩裡,一邊看父親喝茶,一邊聽他和母親聊遠遠近近的事,那一刻,總很幸福。

前年,老家下了不少的雨,堂屋後邊裂開了口子,讓人又為母親擔心,三哥叫她去自己新修的磚瓦房裡住,母親不肯,讓她搬到小屋裡,她也不樂意,就執拗的住在堂屋裡。

說實話,堂屋破敗了,多少年煙熏火燎不曾翻修,村裡這些年好多家都蓋了磚房,甚是漂亮,堂屋坐落在那些大大小小的新房子中間,很不協調。

大修,母親肯定不會答應,就連把那盤老炕打了重新盤也果斷地拒絕了。她說,好好放著不要動,有一天她不在了,我們愛怎麼動就怎麼動。

是啊,還是不動的好,房子拆了修新的算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屬於房子的過往,是修不起來的。

就像我們家的堂屋裡,藏著父母親一輩子的悲歡離合,那些老物件,可都是他們辛辛苦苦置辦的。

父親走了,母親老了,我們這些兒孫們也各走四方。

就留下老院子,在風裡雨裡,一天天破落。

也在無數的長夜裡,夢見老院子裡的堂屋,屋簷下掛的鐮刀,夏夜裡搖曳的槐樹。

還有一家人相依相守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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