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 聯 · 十 年（之五）強扭的瓜不甜

哪一個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呢？最無私、最博大、最深沉、最美的就是母愛了。《母親的眼睛》是這樣描述母愛的----

媽媽：兒子，如果媽媽的眼睛瞎了怎麼辦？

媽媽：如果世界上最好的醫院仍然治不好呢？

兒子：我會終身照顧你。

媽媽：好兒子，謝謝你。

兒子：媽媽，如果我眼睛瞎了怎麼辦？

媽媽：我會把我的眼睛換給你。

母親就是這樣，拿命愛自己的孩子。她們為兒女忘卻了休息、忘卻了勞累，忘卻了傷痛、她們甚至忘卻了自我，全身心地撲在兒女的身上，哪怕像賣火柴的小女孩一樣，將自己僅有的一把火柴也要燃盡，用微弱的火焰照亮兒女前行的路途。母愛，是一條綿延的河，悠悠的牽掛、諄諄的叮嚀陪伴著兒女一路走來，一路呵護…..哪一個母親不是腳踩著泥濘肩扛著兒女負重前行呢？

有兩位母親和天下的母親一樣，自兒女襁褓之時，就把最美好的祝福給與了兒女，盼星星盼月亮般地盼著兒女長大。無數個不眠之夜過去了，等來的是什麼呢？終日以淚洗面.....

Z媽媽是極和善的，每次到殘聯來都輕聲細語，腳步也輕輕的。她五十多歲的樣子，圓圓的臉，顴骨有點高，眼袋浮腫得厲害，把眼睛擠成了一條縫。她每次來殘聯都拎著一個大大的布袋子，裡面塞滿了小Z的服藥單據和新抓的藥。她總是輕輕搖著頭無聲地流淚。接觸的次數多了，我們也不方便深問小Z的病情，最好的禮貌大概就是不往傷疤上撒鹽吧。

一次，Z媽媽再來的時候，臉色蠟白，額頭上都是汗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捂著胸口休息了好長時間剛一開口就“哇”的一聲痛哭起來。從她斷斷續續的哭訴中，小Z真是一個懂事的孩子，聽話、照做，不反抗，如果他不得病的話，也許在某一領域會成為一個佼佼者。

小Z從小成績優異，年年考試在全校排名第一，唯一的一次沒有考好，Z媽媽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了三天，小Z哭著哀求媽媽只要起床吃飯，他保證每次都要考全校第一名。小Z就這樣像擰緊了的發條一樣，每次考試都名列前茅。本來他是很喜歡打籃球的，媽媽說，如果崴了腳就會耽誤學習，小Z就把球鞋默默地收拾起來了。小Z鋼琴彈得也不錯，媽媽說，小Z的成績優異，不用再彈鋼琴浪費了時間，彈鋼琴是藝考生的事。小Z從小就很乖，和媽媽一樣是個很安靜的男孩子。即便打籃球的時候，他也會乖乖的自己把球衣洗乾淨，不讓媽媽操心。日子安靜而美好，直到小Z大學畢業後去一家單位實習，一位師傅嘲諷小Z是書呆子不會幹活，小Z當場把工具扔掉，跑回家把自己關了五天，任憑家人怎麼敲門也不打開，等到Z媽媽好不容易把門打開的時候，小Z打開窗戶，光著腳從三樓的窗戶跳下，從此得了精神分裂症。Z媽媽為了看護他，提前辦理了退休手續，整日提心吊膽，生怕一閉眼兒子就從身邊溜掉，再也找不回來了。

Z媽媽用手捂著臉，痛哭失聲，她說，兒子上學的時候，她為了兒子的營養能夠充足，每天天不亮就跑到魚市，給兒子買最新鮮的魚，而且每一根刺都要剔乾淨；為了給兒子做營養粥，她早起四點就要把七八種豆子放到養生鍋裡慢慢熬，熬成黏黏的糊狀，兒子看書沒空，她甚至一口一口喂兒子。她的兒子是那樣優秀，那樣的懂事，她想不通，兒子怎麼就精神分裂了，她一遍一遍找答案，又一遍一遍否定答案。

和Z媽媽不同的是，T媽媽天生大嗓門，黑黑的臉龐上佈滿了雀斑。她的腳步聲音又重且響，當她上樓的時候，整個樓好像都搖擺起來了。但是，她開口講了幾句的時候，突然侷促不安起來，使勁搓著手，臉也漲紅了。等她磕磕巴巴把事情原委說完的時候。看她身上的汗都把衣襟前胸浸透了。

小T是她的小女兒，前面是兩個姐姐。T媽媽說，就因為她生了三個女兒，受盡了婆婆的氣。等她和丈夫搬到市裡住的時候，小T已經十四五歲了，前面兩個姐姐先後嫁了人，婚姻也不是很如意。她就想，一定讓小T嫁一個好人家。她什麼也不讓小T幹，把小T的手養得白白的，她也不讓小T學做飯，她就想小T學習好，才能嫁得好。只要有利於小T學習的，T媽媽眼睛都不眨一下。

T媽媽瞪大眼睛，用手比劃著，我閨女一節輔導課的費用足夠買一頭小豬。我把錢花光了，她爸爸就和我打架，我就偷著讓她兩個姐姐掏錢供她上學。可是，閨女不爭氣，復了兩年課也沒考上。我想，沒考上就沒考上吧，咱找一個好人家嫁了也不錯嘛。誰知道，她從學校自己偷偷處了一個對象，她大姐揹著她給我看那小子的相片，我一看，又黑又小，長得就像黑煤球似的，一問家庭就一個寡婦媽，窮得還住一室的房子呢。我把她關在屋子裡，平生第一次打她，讓她死了這條心。然後，我發動街坊四鄰給我老閨女介紹對象，老閨女還挺配合，也見了幾個，就是都沒成功，不是人家不願意，就是老閨女不願意。這樣拉大鋸了四五年，老閨女就慢慢不愛說話了，有的時候就自言自語，我也沒往心裡去，去年的時候，老閨女開始割腕，割了幾次包紮一下就完了，我也沒往心裡去。但是，今年開春，老閨女光著屁股往外跑，還到處打人，等送到醫院的時候，醫生說，送晚了，從抑鬱症到精神分裂症了。

T媽媽說，我想不通，我老閨女咋就精神了呢？

什麼是悲劇，過度的希望，自然而然地產生了極度的失望。我們仰望旭日，可知旭日也可變落日。給兒女最好的食物、最美的穿著、最好的教育，沒有培養兒女最好的心理承受能力。往前走是勇往直前，但退一步也可海闊天空。拔苗助長的苗容易夭折，強扭的瓜不如瓜熟蒂落。 保護每個人的天真，成就每個人的自然，順應規律，在痛苦與幸福中搖擺，把目標放在最合適的位置，才是值得推敲與經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