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夏說:“你不覺得雨天的日子好像靜止了一樣嗎?”等我反應過來,已經在草宿兩天了。那兩天都是下著如上圖的雨,聽著如上面的舒緩的日系音樂,好像我的歌單。
一直以為自己是嗅覺動物,也在很多的文字裡解釋過嗅覺動物。於是憑著嗅覺去了草宿。
草宿,荒蕪的鄉村裡一座人來人往的民宿。
去的時候剛開始有些不順利,進站的時候被告知高鐵停運,之後改簽。(PS小貼士,高鐵停運,退票不一定在出發站操作,也可以去終點站退票的)
雖然受到颱風的影響,一路上天氣卻格外的好,可能是因為開往海邊。天空很藍,成朵的雲,延伸的電線杆,滿眼的翠綠,想隨便站著天空下,站著這個季節青黃色的稻田的田埂上,伸個懶腰。
到了臨海站後,師傅已經在車站接我們了。從高鐵站到民宿大約要50分鐘上下,所以飯點前後到的小夥伴建議準備一些零食水果。
師傅經常接送草宿的客人,一路上聊著以往發生的事,聊著當地這些年的變化。
我一邊聽著師傅隨和的說話,一邊拉下窗看:蜿蜒的山路,五色的山林,初秋的空氣裡,溫熱的陽光夾雜著絲絲縷縷的涼意。路過的村子,恍若硃砂般的丹桂,因為早上一場小雨,掉了一地,香氣很容易就鑽進鼻孔……
到了勝坑村,已經下午了,來時的好天氣下起了雨。只是沒想到接下來的兩天會一直下。
溪水的聲音、偶爾的鳥鳴、下午兩點的蛐蛐聲...這是我一下車就聽見的聲音。管家已經在路口候著了,溫厚可靠,一路幫忙。村子四圍是竹海,一條清溪從中間流過,房屋順著溪流,次第建造。
房子是石頭房,適應這邊臨近海的氣候,很多無人居住,有些已經坍圮;路是石頭路,有些坑窪,管家一路提醒著注意。而我卻一點也不在意,雖然走在上面確實是需要用一些注意力的,注意石頭,注意路滑,注意蔓延的荒草沾溼褲腳。
偶爾有遇到門開著的人家,屋裡一般不開燈,會有老人坐在門口消磨時間。
和老家葉山一樣,不知何去何從的村子,零星的老人,可不同的是,這裡有一座民宿。
過了橋,過了橋下的鴨子嘎嘎,順著石階而上,抬頭就看見草宿的籬笆掩映在竹林下,石階邊的老房子樹立著不少蜂桶,也像老家的樣子。
日系和緩的音樂順著石階而下。
到了地方,有人遞上一碟點心,兩杯熱飲。點心是當地的海苔餅,除了稍稍有些偏甜,整體味道還是很不錯的。
打開房門的一瞬間是有驚喜的,巨大的落地窗,暖色調的皮沙發倚在窗邊,等遠人入座,看雨從屋簷掛下來,看滿眼的綠意,看對面的青山和竹林。
滴滴答答的雨聲,最好的安眠藥。鄉村的雨天是上天伸出的一隻溼漉漉的手,把我的記憶很小心地抽出一幀,定格在這裡。
我在草宿的這一刻,和接下來的兩天時間,定住了。
好像沉浸在色彩的世界裡。
豐富的場景,多變的光線,精巧的器具,曼妙的氛圍。人要是認真起來,真的很容易得到回報,無論是視覺上的,還是味覺上的,還是物質上的。
也許剛好是雨天,光線影影綽綽,色彩許多變化,但毫無疑問的是,民宿主人的審美和佈局決定了這一切。
因為用心的地方太多,所以可以入畫的地方太多。
這個畫面就在房間竹一里,第一眼看到,就在想當初設計師留這個窗口的時候,是否已經看到了這個畫面。
錯落有致到讓人以為連竹子的生長都可以事先設計,就這樣看似長在民宿後面的山上,卻不知不覺早已成了民宿的一部分。
房間的燈、樓梯的燈、餐廳的燈、每一個都很有樣子,都好像草宿未建,而其形設已經在水草姐(民宿主人)心中了,甚至有一些強迫症。比如餐廳和吧檯的燈,畫面整齊地讓人很舒適。
這個坐在這裡看雨的人,從我們進入草宿開始,到我逛了一圈草宿,依然那樣坐著。來了鄉村,心性也深諳這裡的生活方式:不會不滿足晴天的勞作,也會感激雨天的休憩。
雨天,從不困擾旅人的興致。
撐著傘就出門了,在村子裡四處逛逛,青山和翠竹是我們的背景。
想起最初攝影的動機,就是為了記錄鄉村,消逝的鄉村。小時候常常會坍圮的房屋感到遺憾,等我自己長大成人,回頭看看。
也許倒塌的房屋是意味著一戶人家的離開,意味著鄉村的稀薄。但是,也意味著他們可能有了更好的出路,有了更好的選擇。
當我開始這麼想的時候,走在人丁稀少的鄉村,我少了一些遺蹟的沉悶,多了一些生活的明朗。好像也給了離開鄉村,去了城市的自己一個理所當然的理由。
而那些依然留在鄉村的人們,有困頓在家長裡短的一面,也有人們漸漸遺忘,但是在這裡卻習以為常的恬淡。
這份恬淡也許是繁忙的勞作之後回到家一頓熱騰騰的飯菜,也許只是用上時間,用上彼此的一生——相互陪伴。
而沒有人知道,那顆在所有人心中的關於鄉土的種子何時發芽。前些日子,貓友【於事無補】忽然說:
我想在老家的鄉下呆上一年
重新感受一下家鄉的四季
我已經忘了,我的身體裡也曾四季紛飛過
不是簡單地懷戀童稚時的摸魚偷瓜,而是曾經有一個那麼完整的季節擺在我的面前,完整到每一次看見青梅都記憶都會分泌口水,每一次落葉,都會不由自主地添一件薄衣。
而我卻沒有珍惜。
一直以為有鄉村的人是幸運的。曾經高中時候和摯友的相互勸勉:
我希望童話是你靈魂的底色
現在想想,鄉村也不錯
也許最完整的人,是生在鄉村,成人之後去了城市,然後落葉歸根。一個既有平淡又有繁華,最後歸於平淡的靈魂,我想,上帝會很滿意的。
記一個我在鄉村的清晨,我有些忘記的清晨:
五點多醒來,到處都是雨聲,屋裡躲著蛐蛐。身體很困,但是精神不許。
一人下樓,坐在門口,呆呆得看著院子,看著遠山。到處都是雨聲,在你的左耳邊,在你的面前,落在石階上,落在青苔上,落在腦海裡,軟綿綿的。還有隱隱約約的風,讓一直穩穩的樹葉忍俊不禁得動一下。
我想看看鄉村的清晨,我在這裡看到了文字。不需要我去找靈感,不需要看了多少書,不需要懂多少修辭和技巧。
走過一陣風,樹葉縫掉出一些文字
路過一陣雨,屋簷下掉出一些文字
不起眼的石縫,蛐蛐唱出一些文字
粉牆黛瓦,晨起的炊煙描出一些文字
坐在門口,你不需要去村子的任何地方,你就能聞到:不知名的花、初秋的青草、透明的風。從山上剛剛下來的透明的風,被剛剛睡醒的鼻子捕捉,腦海裡不由自主得蹦出一些文字。
每隔一會就出現的雞啼,嗯,【雞啼】,不要說聽見,就連這兩個字我都很久沒有用了。
一前一後,村頭村尾,兩隻雄雞在喊貪玩的夜孩子回家,村子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明亮起來。
在這裡,隨意掉落著文字,這裡的文字,好像秋天成熟的果實,掉落一地,你要做的只是早起,這樣隨便就能撿走一籮筐。
回程的時候,天終於放晴了
雨後放晴已經隱隱感受到秋意。
而秋意這事最難描述,看起來陽光燦爛,但坐著坐著就有點冷;出去走走,但走著走著便有點熱。
不過一旦樹葉變黃,即使秋陽偶爾餘溫,萬物終是漸漸沉睡。我也不能再成天奔忙,但總感覺自己還沒準備好。
白天昏沉沉料理日常、料理工作,入夜後好像一天剛正式開始。啊,想到必須磨蹭好些時間才能讓自己在夜晚徹底睡去。這可不是初冬將至的節奏。
在草宿的兩天,時間靜止的兩天。
還有一個沒有在文中出現的人,是他在我們出門遇到下雨及時送來雨傘,也是他給我們規劃騎行路線,還幫忙把車打好氣、搬下石階,還是他在我們從雨中回來端上兩碗薑茶:
站在那裡的是老橋,一個文藝依舊的老男孩
來民宿的第一天,開門的時候除了房間的驚喜,其實還有一封老橋手寫的歡迎信。字真的好看,秀氣裡帶著沉穩。
晚上吃飯的時候和鄰桌一家子聊起來(草宿吃飯是很有儀式感的,一戶人家一桌,定好時間,飯菜一起全部上來,真的好像在家裡)。女主人說:去過很多民宿,但是草宿格外讓我有家的感覺。比如剛才吃飯的時候,老橋就會過來問問飯菜好不好哇,然後也會跟你聊聊,比如明天有什麼安排。
這種感覺很微妙,恰當的距離,又不失貼心。
那天晚飯過後,兩家人一起坐在客廳看電影,彼此分享帶來的水果、飲品。老橋在一邊安安靜靜地做咖啡,末了遞上兩杯。然後又開始忙自己的事情。
他總是會在你需要的時候出現,或者在你沒有覺察到的時候他會先出現。就這樣不經意地把人打動了。
對哦,雖是山村,但是不用擔心潮溼的問題,一樓有一臺除溼機長日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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