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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稱為2020年奧斯卡遺珠的《黑水》如任何一部電影一樣，在網絡上掀起一陣波浪後終歸於平靜，目前該片豆瓣評分停留在8.5分，爛番茄得到了95%的好評，雖未拿到奧斯卡任何獎項，但這部電影對於現實的意義，絕不遜於斬獲4座金像獎的《寄生蟲》。
我在看過這部電影一週後，片尾字幕依然歷歷在目：“ PFOA（致癌物）幾乎存在於地球上每個生物的血液中，包括99%的人類。”
於是，我在巨大的不安中寫下這篇文章，希望更多人可以看到這部電影，知曉我們身處的巨大危險，同時也想讓更多人記住一位與杜邦公司打了22年官司的英雄律師，羅伯特·比洛特。
（演員馬克·魯弗洛與羅伯特·比洛特律師）
02
《黑水》由《Dark Water》翻譯而來，該片由《卡羅爾》的導演託德·海因斯執導，“綠巨人”馬克·魯弗洛參與制片並出演主角比洛特律師，安妮·海瑟薇飾演比洛特妻子莎拉，其中幾位真實事件中的受害者也出演了電影。
（因汙染導致畸形的Bucky Bailey在電影中飾演自己）
該片改編於Nathaniel Rich在紐約時報上發表的一篇報道《The Lawyer Who Became DuPont's Worst Nightmare》（《成為杜邦集團噩夢的律師》），講述律師羅伯特·比洛特對化工巨頭杜邦公司提起的環境訴訟的故事，這場長達22年官司揭露了杜邦公司在過去幾十年裡化學汙染的罪惡行徑。
電影的出品公司是Participant，此前出品過《聚焦》《華盛頓郵報》《綠皮書》等影視作品，這些影片都以真實事件為原型而改編的現實題材電影。
03
電影從1998年外婆鄰居特儂找到比洛特請求幫他打一場環境汙染的官司開始說起，特儂的200多頭牛因為杜邦公司排放的汙染物而大量死亡，杜邦和政府把這件事束之高閣，甚至最終的報告稱牛群死亡是特儂自己的不善管理所造成。比洛特因外婆的緣故以及對特儂的一點點憐憫，開始調查這個案件，在杜邦刻意刁難而提供的滿房間文件中，比洛特用一年時間找到了“PFOA”這個檔案中沒有具體解釋卻又高頻出現的詞語，事情開始有了逐漸有了線索。
這裡結合真實事件，科普一下比洛特調查的特氟龍。
1938年，世界500強的杜邦公司意外發明瞭聚四氟乙烯（Polytetrafluoroethylene），英文縮寫為PTFE，中文名被喚作特氟龍。特氟龍300℃才能分解，400℃才能水解，抗酸抗鹼抗各種溶劑，且耐高溫、摩擦係數低，被冠以“塑料之王”的稱號，廣泛應用於原子能、國防、航天、電子建築等領域。
1954年，杜邦集團開始用特氟龍製造不粘鍋，進入民用領域，不粘鍋一時成為家家戶戶受歡迎的對象，成為杜邦公司最盈利的項目，最高紀錄3天盈利7000萬美金。
而比洛特找到的PFOA（全氟辛酸銨）本質是3M公司發明的一種聚合反應過程中添加的助劑，而並非合成特氟龍的原料，而聚合反應產生的廢水，也就是PFOA的水溶液，成為產生汙染的罪魁禍首。
很多良莠不齊的自媒體在誤導一件事，使用特氟龍的不粘鍋即是有毒的。這裡要強調一點，特氟龍並不等於PFOA，杜邦公司的錯不是生產特氟龍，而是向民眾隱瞞了PFOA的毒性並隨意排放而導致汙染。
更稱得上惡的是，1954年，PFOA的製造商3M公司向杜邦公司遞交關於聚四氟乙烯的毒性報告，告知杜邦公司PFOA具有毒性，而杜邦公司因為特氟龍每年可以為杜邦公司帶來10億美元的利潤刻意隱瞞了這一信息。甚至在員工不知情的情況下。杜邦公司做人體實驗，將材料注入香菸，派發給員工抽，最終導致多人早逝，在特氟龍流水線上生產的女工，也出現產下畸型兒的案例。
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寫道：“如果有10%的利潤，資本就會保證到處被使用；有20%的利潤，資本就活躍起來；有5%的利潤，資本就鋌而走險；為了100%的利潤，資本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300%的利潤，資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絞首的危險。”
杜邦公司在利益的推動下向深淵走去，汙水流向遠方，PFOA產生的毒性汙染了全世界99%人類的血液，這是一次跨越半個多世紀的犯罪。
04
為了避免大量劇透影響觀影體驗，我只聊聊電影中感觸頗深的一個部分——在杜邦公司區域下生活的居民。
電影中鏡頭全然冷色調，整個城鎮也都籠罩在一片肅殺氣氛當中，城鎮的居民多數因為杜邦公司，才有了賴以生存的工作。損失慘重的農場主特儂曝光了杜邦公司的行徑後，傷害到了靠杜邦為生群體的利益，飯店的服務員對特儂一家愛答不理，教堂裡被其他人冷眼相待，特儂一家成了鎮裡的孤家寡人。
在六萬九千人的實驗中，採血的女人面對為他們奔走疾呼的比洛特，依然為杜邦說好話：“杜邦都是好人，你會知道的。”比洛特一臉悽然不知如何自處。時間一年又一年過去，實驗仍然沒有結果，失去哥哥的年輕人在餐館裡對著比洛特冷嘲熱諷，當年支持比洛特的人在居民的騷擾中也開始失去耐心開始向比洛特抱怨。
上帝視角看這些，很容易站在道德高地斥責居民沒良心，但仔細想想，現實中誰不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人總是短視而趨利，醫得眼前瘡，卻要剜掉心頭肉，為眾人抱薪者凍死於風雪，為世人吹哨者卻死於病前，世事多是如此。雖然特儂得到杜邦公司補償，但早已病入膏肓，居民們因被特儂的訴訟波及，成群失業，孰對孰錯，早就亂成一團，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沒有人勝利，也沒有人買單。
電影中那句臺詞振聾發聵：“我們自己保護自己，沒有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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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多年，法庭上，法官看到比洛特感嘆：“你還在這裡？”
比洛特站起身頭髮已經些許花白說：“我還在這裡。”
時至今日，羅伯特·比洛特依然在致力於對杜邦公司的訴訟，為正義和弱小發聲。
結尾，群體訴訟案件開庭，共有3535起案件起訴杜邦公司，杜邦公司為此支付了6.707億美元的賠償。
2000年5月，美國3M公司宣佈：考慮到PFOS（全氟辛烷磺酸，同類氟化有機物）在環境中的難分解性和對生態系統造成汙染的可能性，作為企業自律行為與美國國家環保局開展合作，即使公司每年失去3.2億美元的商業利潤，也要從2001年1月起停止生產含PFOS的全部系列產品，到2004年則完全停止銷售和使用PFOS系列產品。
2004年7月，美國國家環保局向杜邦公司開出了3億美元罰單，成為美國曆史上最高的一項環保罰金。2004年9月，杜邦公司迫於壓力承諾將減少99%PFOA的排放量，並且承諾向其他廠商廣泛地提供減排技術。2005年3月杜邦公司支付了至少1.76億美元的和解金；此外，還支付2.35億美元用於監控當地受PFOA影響的居民健康狀況的衛生計劃。
在我國，尚無限制使用PFOS和PFOA的規定，作為化工產品生產和使用大國，我國地表水、地下水、自來水及降水中普遍存在不同程度的PFOS或PFOA汙染。在2019年生態環境部公開《關於公開徵集生產、使用和替代短鏈氯化石蠟等6種類持久性有機汙染物相關信息的通知》文件中能看到，我國對於氟化汙染物的檢查立法也在逐漸展開。
《關於公開徵集生產、使用和替代短鏈氯化石蠟等6種類持久性有機汙染物相關信息的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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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小學課本有一片課文，《這片土地是神聖的》，是西雅圖酋長要把一片土地轉讓給美國白人而寫的一封信：“我們知道，人類屬於大地，而大地不屬於人類。世界上的萬物都是相互關聯的，就像血液把我們身體的各個部分聯結在一起一樣。生命之網並非人類所編織。人類不過是這個網絡中的一根線一個結。但人類所做的一切，最終會影響到這個網絡，也影響到人類本身。因為降臨到大地上的一切，終將會降臨到大地的兒女們身上。”
我希望親愛的讀者，如若有一天你遇到比洛特律師所遇到的事，也能勇於與孤獨為伍，敢於與龐然大物叫板，不放棄找尋真理，哪怕與世界對抗，也要敢於做一個問心無愧的好人。
文 / 姚狗蛋
文章首發於公眾號：鐵鍬有話說（TQ1080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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