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林都快被逼成社會活動家了。
這兩年，他的推特，一半是足球，一半是反種族歧視。這個力度，放在中國，少說也能當上個某街道辦掃黑除惡綜合治理辦公室副主任。
最近保加利亞球迷攤上事了，歐預賽上，辱罵英格蘭國家隊黑人球員，集體模仿猴子叫，甚至行出納粹禮，兩度噓停比賽。但賽後，主教練巴拉克夫居然說，一沒聽到猴子叫，二英格蘭國內種族歧視問題更嚴重。一下把炮火集中到自己身上，林主任四兩撥千斤，緩緩打出一個黑人問號。
斯特林賽後推特
保加利亞總理鮑裡索夫坐不住了，直接公開敦促足協主席辭職。六比零的大勝、一邊倒的輿論譴責，外加官方撐腰，林主任豎起大拇哥，這口惡氣算是出了。恍然間，我看到了保加利亞莫雷的影子。
英格蘭在巴爾幹半島水土不服，這些年去一回受一回氣。2012年10月，丹尼-羅斯代表英格蘭U21去塞爾維亞踢比賽，遭遇“猴子叫”群嘲，氣迷了心，拔腳爆射看臺觀眾，被紅牌罰下，斯特林也在場，不過那年他17歲，坐板凳，沒輪到他表現；今年3月，在黑山，他再一次聽到滿山猴叫，不堪其擾，賽後回擊：我知道自己啥膚色，拿這個開玩笑還覺得自己很潮的人才是真恥辱。只不過，公開亮劍並沒有鎮住斯拉夫球迷的臭嘴，巴爾幹半島給自己扣上了種族歧視者的大屎盆子，別人想給他摘都不讓。
保加利亞球迷看臺行納粹禮
但其實，這裡的球迷、人民或許並沒有媒體報道中那麼壞，他們中的大多數也不過是愚蠢的，被操縱的可憐蟲。
舉一個例子，很多球迷比賽時喊爹罵娘學猴叫，出了球場，人家一問，你是不是種族主義者，個個都搖頭，有的甚至都不知道種族歧視是啥意思，平時身邊也沒什麼黑人，只是日常嘴臭，嗨粉心態。因此，有媒體評論：這幫人心智停留在小學生階段。
沒錯，這個結論非常準確。咱們以保加利亞為例，看一組數據。
1996到2000年間，保加利亞15~19歲年齡段輟學率高達40%，也就是說很多人初高中沒畢業就輟學了，如今，這群人正好三四十歲，成為看臺主力，文化程度、認知水平，方方面面什麼素質，你回趟老家就比誰都清楚了。
家庭教育就更不用說了，1989年，保加利亞全國63000人領了結婚證，到90年代末，數據一下掉到35000人，2002年，跌破30000。這期間離婚的人也是不計其數，1995年，25.8%的孩子一出生就是單親家庭，而且這個數據到2014年飆到近六成，相當可怕，這些尚不能對自己負責任的成年人能教育出優秀的下一代嗎，不用回答。
這一切的根源是經濟的全面崩潰。蘇聯解體後，保加利亞遲遲不願推動市場化經濟發展，直到1997年，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多次施壓，政府才改革開放，但剛一撒手，沒經驗，直接休克。由此，保加利亞成為東歐家庭收入下滑最快的國家，當年平均收入不及1989年的30%，失業率更一路暴漲到23.4%。某種程度上，中國東北就是另一個保加利亞。
就這樣，保加利亞成年人的心智與他們的經濟一同停滯在了那個黑鐵時代。
貧窮的保加利亞家庭
當然，這種小學生心智集體反映到今日今時的足球比賽看臺上，還需要另一道催化工序，足球流氓。
經濟蕭條導致球場上座率持續低迷。2000年後，保加利亞各球場平均上座人數發生斷崖式下跌，從8000減少到3000，而這餘下的3000，絕大多數屬於極端球迷組織。這個時候，還想著玩足球的保加利亞企業家，只有一個目的：積累政治資本。那麼，這些球迷組織就是他們最順手的工具，在飢餓的年代，只需要一點點金錢就可以俘獲數以千計的迷茫青年。
保加利亞三個最大的極右黨派IMRO、Ataka、NFSB和中右黨派GERB組合在一起，被視作“超級納粹”，他們控制了最廣闊的極端球迷群體，在球場公開宣揚法西斯主義。最著名的例子是2013年，保甲勁旅索菲亞列夫斯基的主場球迷掛出的兩枚極右組織橫幅，公開慶祝希特勒的生日，隨後被處罰關閉5000個座位，而他們當時的對手正巧，也是英格蘭。
有極右翼勢力撐腰，各種極端球迷組織飛速擴張，他們瞄準15至23歲這個青少年群體，展開爭奪與廝殺，很多孩子就在這個過程中被馴化出鐵石心腸。例如首都索菲亞地區兩支豪門球隊，中央陸軍和上述提到過的列夫斯基，想要加入他們的球迷會，必須要經歷一個“儀式”：輕則胡亂塗鴉破壞公共設施、砸毀對手俱樂部窗戶；重則毒打鄰居、欺壓少數民族同學。
反正就倆字，作惡。
保加利亞極端球迷組織看臺騷亂
惡之花在他們心中留下深深印記，以至於有些人長大以後甚至會說：我就這操行，即使我不是球迷，我也會幹壞事。
但有時，極端球迷組織的壯大也會反噬他們的右翼僱主，不少球迷領袖甚至可以影響俱樂部管理層決策，他們一可以藉此勒索錢財，二可以成為俱樂部內鬥的重要砝碼，比如，俱樂部某一派在野高管會暗中指示球迷會在看臺上製造種族歧視等各類騷亂，導致俱樂部受罰，趁機迫使當值主席下臺，隨後一躍而上。然而，代價，只有那些底層真心熱愛足球的人才能深切體會。
保加利亞培養足球流氓從娃娃抓起
今天，斯特林們很委屈：都9012年了，怎麼東歐人還在玩種族歧視這種陳年爛梗。殊不知，後者也是歧視的中心。英國脫歐議程開啟後，有學者調查了1100名東歐留學生，77%表示曾經歷過種族歧視、排外和霸凌。某種意義上，保加利亞主教練巴拉克夫的“強詞奪理”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只不過表達的時機、動機都沒在點兒上。
所以，在歧視的浪潮裡，到底哪個種族才是受害者呢？
所有不掌握話語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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