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土中國",到底有多"鄉土"?

明嘉靖二十八年(1549年)九月初五,一幫風塵僕僕的客人,來到北京城店戶高銀山家投宿。領頭的兩位名叫傅習和劉友德,同行的還有衙吏胡禮和傅習的宗親傅雄、傅桂枝二人。傅習、傅雄等三人來自四川成都府附近的新津縣,而劉友德來自眉州,他們是為四川織染局解送絹匹到京的匠戶。

何謂匠戶?明朝立國之初,大致沿襲元代的戶籍制度,按職業類別,將全國人口分為民、軍、匠等戶種,凡以手工業謀生的,大都被括入匠戶(軍戶中也有匠戶,稱作軍匠)。同時規定,匠戶“役皆永充”,匠役遂成為世襲的營生。匠戶又分輪班和住坐兩類,前者每隔一至數年前往京城或指定地點服役一段時間,而後者則固定在京城、省城等地的官辦作坊服役。傅、劉等人屬住坐工匠,以織造絹匹為業,統歸四川布政司所屬的織染局管轄。作為住坐工匠,他們每年必須織造一定數量的絹匹上交織染局,又需輪流解送本局絹匹到京城的承運庫繳納,而這正是他們此番進京的目的。

傅、劉等人本該於嘉靖二十年(1541年)承擔解送的任務,但那年四川發生了嚴重的旱災,因此一直沒有上路,嘉靖二十八年方在織染局的敦促下,啟動解運程序。明代的解送任務是項繁重的負擔,負責解送的民眾,亦即當時所謂的“解戶”,因此而傾家蕩產的是常有的事。拿四川織染局的解運來說,衙門只提供額定的運費,解戶在解送期間的盤纏及相關衙門胥吏的需索,都由解戶自己掏腰包。傅習等人在得到本局的通知後,就開始著手籌措盤纏。按照老祖宗立下的規矩,解運的盤纏共計一百兩,由本戶的各個家庭分攤。由於有的家庭拖欠,傅習出發前總計收到近九十兩白銀。這是嘉靖二十八年年初的事。

當年三月,傅、劉二人收完當年絹匹四千五百一十六匹後,上報織染局,織染局再呈報布政司。布政司按往年的規例,動支庫銀一百六十二兩,作為“水腳”(運費)和備辦木料、卷箱、扛架等解運器械的費用。待傅、劉等人備好解運器械後,布政司又會同按察司,將上述絹匹並運費交由傅、劉等領解。最後,傅、劉等人前往撫按衙門掛號。一切辦理停當,他們便從成都城東的錦官驛啟程前往京城。

從成都到京城,有水路、陸路兩種走法:陸路經過陝西,路程較短,僅四千三百一十里,但需走棧道,路小而險,且運費高;水路走長江、運河,路程迂遠,比陸路長一倍多,但運費較廉(綜合《寰宇通衢》《一統路程圖紀》的記載)。可能由於解運的物品較多,走水路便宜,傅習等人選擇走水路。“蜀道難,難於上青天”。長江上游灘多道險,他們在啟程之時,特地備辦了豬、羊、雞、酒、香、紙等,“燒祭開舡”,此後又陸續在嘉定、雲陽、瞿塘、新潭、黃龍廟等處辦三牲、香紙等“燒祭神福”,祈求平安到達京城。

傅習一行自四月啟程,九月初五才抵達京城,費時近五個月。到京城後,首先是投店住宿,並租房安頓運來的絹匹。接著是到工部掛號,再將絹匹送到承運庫驗收。承運庫是明代內府的主要倉庫之一,各省解送的絹匹就在此處繳納。在此期間,傅習等人打聽到,到承運庫辦理繳納手續前,必須先行交納數百兩的所謂“茶果”銀,這大抵是送給倉庫主管的見面禮。於是傅、劉等人設法湊了白銀二百七十四兩,赴承運庫繳納。十二月初二,傅習因盤纏不足,先行返鄉。次日,傅雄等人前往承運庫繳納絹匹,但承運庫驗出內中有兩百餘匹不合格,責令調換。傅雄等人只好花錢設法就地到商鋪調換好絹。最後於次年二月十九日再次前往承運庫繳納,實收後赴工部銷號、領批,方才打道回府。從路程推斷,他們返回新津的時候,肯定已是春暖花開的季節了。*

在明朝的那些歲月,因當差而外出奔波的,絕不限於傅習等匠戶。明代三大類戶籍中,民戶、軍戶跟匠戶一樣,或需承擔繁重的解運任務,或需前往他鄉服役。朱元璋在設計財政體制時,遵循一個基本原則,即力求不跟貨幣打交道,因此衙門的各種雜役和公共工程的修建,都採取僉派差役而不是徵稅的辦法。衙門的各種差役,舉凡錢糧的解運、地方治安的維護、衙門雜務的操辦、監獄的看守,乃至木柴的砍伐、柴炭的搬運、河道的修治、倉庫的修葺、物料的搬運、官物的運輸、公文的投遞、運河水閘的開啟等,都從民戶中間僉派。這些差役的服役地點,多半是在縣城或附近的鄉村,被僉派的民夫,離鄉而不必離土。但錢糧、物料的解運就不同了,明初沒有商業性的物流機構,原則上也不可僱人代役,這檔子事兒還非得由被僉派的民眾自己來完成。到了明中葉後,漕運改由衛所解運,大多數民戶才從這項繁重的徭役中脫身出來。

說到錢糧、物料的解運,明初建立了一套看似古怪的制度。這套制度的古怪之處,是稅收的上繳和財政的下撥,無需由戶部經手,而是由稅收的徵繳單位,將戶部額定的劃撥經費,直接解送到財政使用單位。背後的考慮無非是為了節省來回京城的解運費用。但問題在於,對口的經費使用單位經常不止一個,這就意味著,徵繳單位必須派人分頭承擔解送任務,因此,非但民眾不一定得到實惠,反而出現相當荒唐的做法。比方說洪武末年,五千名金吾衛軍士的軍餉,不是由國庫支出,而是指定應天府內五千個納稅人戶,把他們應交的稅米直接送到這五千名軍士的家裡。*這種做法無疑是對人力、物力的巨大浪費。凡被僉點負責解運的糧長和裡甲戶,往往被弄得家破人亡。《醒世恆言》有個故事,說的是“張廷秀逃生救父”的事,談到張家祖上是個糧長,結果這個差役“壞了人家”,搞得張家傾家蕩產,到張廷秀祖父一輩,“已是寸土不存”,還是無法擺脫這個要命的差役。

軍戶的總體待遇就更糟了。明初的兵源,來自被括入軍戶的民眾。像匠戶一樣,軍戶也是世襲的。軍戶所佔比重,各地不一,有的地方(如福建)相當於民戶丁口的一半。*為防止軍人開小差,他們一般被調到外地服役,因此,他們不得不拋下妻小,到數百里乃至數千裡外的衛所當差。更麻煩的是,這些阿兵哥不但要義務為朝廷站崗放哨,連路上的盤纏、服役期間的衣衫等,都需自行籌措。若是死於服役的衛所或前往衛所的途中,衙門會前往原籍地勾補。為了保證充足的兵源,朝廷還規定軍戶不得脫離原來的戶籍,不得自立門戶。但軍役如此繁重,軍人開溜的現象自然還是時有發生。


明代萬曆十二年福建連城縣的清丈歸戶單,“一條鞭法”稅制的實物佐證

說明代不少民眾活得很苦很累,不是要幫他們倒苦水,而是希望藉此指出,明代雖以農業立國,鄉村人口占了很高的比重,但明帝國的子民,卻未必盡是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生活在幾乎與世隔絕的環境裡,很少跟村外世界打交道。理由是,明初建立的那套戶籍賦役制度,在客觀上為民眾的空間流動提供了驅動力。換句話說,明代有相當一部分民眾,為了完成衙門的差役,被迫離開家鄉,出門遠行。從這個角度看,明中葉開始實行的各種賦役改革,尤其是16世紀中後期各地推行的“一條鞭法”等賦役改革,通過將賦役折納為銀兩,以物的流動減少人的流動,在一定程度上將民眾從強制性的空間流動中解脫出來,其影響應該說是革命性的。此後,強制性的空間流動並未退出歷史舞臺,但畢竟已經大不如前,商業的邏輯沖淡了制度的邏輯。在市場供需驅動下的空間流動,成為那個時代空間流動的主要形態,利潤和生計成為驅動民眾出行的主要動力。

筆者的老家福建,素來山多田少,不少地方號稱“七山二水一分田”,為了謀生,經商的人很多,明人張瀚就稱閩人“寡於積聚,多行賈四方”*,他們活動的空間範圍是很大的。特別是泉州人和漳州人,充分利用得天獨厚的瀕海優勢,唐宋以來就積極開展海外貿易,到了16世紀,更不惜違反朝廷的海禁政策,利用廈門對岸的月港等港口,與東來的歐洲人做生意。明後期在帝國境內流通的白銀中,有數千萬兩來自南美和日本,它們多半由閩商經手,源源不斷地從這些港口進入中國內地。為了與官兵對抗,在海上立足,他們甚至進行軍事化管理,組成亦商亦盜的武裝商業集團,泉州安海鄭氏集團的興起,就是一個例證。

鄭氏集團的締造者鄭芝龍,早年隨母舅前往澳門經商,在跟葡萄牙人打交道的過程中,不但學會了他們的語言,而且與他們建立了生意網絡。不久他去了菲律賓。後來加入李旦海盜集團,李旦死後,鄭芝龍接替他的位置,成了這個集團的頭領,逐漸成為左右東南沿海的主要勢力。鄭芝龍之子鄭成功跟父親一樣,不僅是個“空間穿越者”,也是個“文化穿越者”。他出生於日本平戶,母親為日本人。他繼承父親的事業後,繼續與日本人和歐洲人做生意,而且生意越做越大,建立了半獨立的海上商業帝國。清朝入主中原後,鄭成功曾多次與清軍交鋒,失利後,遂攻略臺灣,趕走荷蘭人。1662年去世前,他派遣使者前往馬尼拉,威逼西班牙人俯首朝貢,並打算髮兵攻打他們。要不是由於猝死,鄭氏很有可能建立一個規模不小的海洋帝國,那麼東亞地區的政治格局該會是另一番模樣吧?


鄭芝龍

當然,在明清中國內地執商界牛耳的,是徽商和晉商。明末福建人謝肇淛說:“富室之稱雄者,江南則推新安,江北則推山右。新安大賈,魚鹽為業,藏鏹有至百萬者,其他二三十萬則中賈耳。山右或鹽或絲,或轉販,或窖粟,其富甚於新安。新安奢而山右儉也。”*徽商與晉商的崛起,一方面固然與商業發展有關,另一方面卻也與朝廷的典章制度有剪不斷的關係。他們賺到的第一桶金,來自朝廷推行的“開中法”。明代為防止蒙古人侵擾,在北方邊境駐紮重兵,陸續設立九個邊防重鎮,合稱“九邊”。為了解決“九邊”的軍糧問題,朝廷出臺了一個政策,凡將糧食運到邊地者,可獲得朝廷配給的鹽引,獲得鹽引後,就可到指定的鹽場支鹽,並在指定範圍內銷售,這就是所謂的“開中法”。不少徽商、晉商就是利用這一制度契機,賺得盆滿缽盈,成為稱雄大江南北的商人群體的。因此,如果說閩商多半在朝廷體制之外運作,徽商和晉商的經商之道,則相當注重與衙門的合作。

對這種空間位移的體驗,是甜是苦?明清時代經常遠足的人中,士人是值得注意的一群。為謀取功名,他們必須到省城和京城趕考;求得一官半職後,因任官迴避制度的規定,又必須遠走他鄉赴任。其中有遊山玩水的雅興的,人數可能固不在少,但一路上舟車勞頓不說,若是遇到盜賊,還可能丟了性命,因此,他們對遠遊的感受大概是很複雜的。普通民眾既無士人的雅興,又無富商巨賈購置“鮮衣怒馬”的本錢,他們對逆旅的感受,可能還是比較苦澀的。明清小說中,便不乏對行旅辛酸的描繪。《喻世明言·楊八老越國奇逢》這樣描述為商的苦處:

人生最苦為行商,拋妻棄子離家鄉;

餐風宿水多勞役,披星戴月時奔忙;

水路風波殊未穩,陸路雞犬驚安寢;

…………

偶然小恙臥床幃,鄉關萬里書誰寄?

一年三載不回程,夢魂顛倒妻孥驚;

燈花忽報行人至,闔門相慶如更生;

男兒遠遊雖得意,不如骨肉長相逢。

請看江上信天翁,拙守何曾闕生計?

苦也罷,樂也罷,不管出於對利潤的追逐,還是來自養家餬口的壓力,15世紀中葉以來,越來越多的鄉民還是離開了熟悉的故土,遠走他鄉。

當然,明中葉賦役改革後,強制性的空間流動已不再重要,遠走他鄉的人,在鄉村畢竟不多見。為數更多的,是出門三五天的鄉民。同樣是徽州,腰纏萬貫、幾年不返鄉的行商大賈自然不乏其人,但不時外出做小買賣的普通鄉民,恐怕才是大宗。徽州婺源縣,是個山多田少的地方,“每一歲概田所入,不足供通邑十分之四”,於是鄉民“併力作于山”,“收麻、藍、粟、麥,佐所不給”,並“以其杉、桐之入”,販賣到毗鄰的饒州和休寧,“易魚、稻於饒,易諸貨於休”,看來在這樣惡劣的生態條件下,不做點買賣是無法過日子的。加之婺源沒有販賣官鹽的鹽棧,普通鄉民必須前往休寧縣買鹽,他們“挑負諸土物逾嶺零星貿易,價溢而勞瘁倍之”,由於路上辛勞,“故窮僻村氓,多食淡者”。*這些鄉民行走的範圍究竟有多大,過去我們無從考究。所幸近年發現的晚清當地鄉民所記排日賬,為解決這一問題提供了第一手的關鍵史料。

排日賬主要記錄日常行事和來往賬目,是介於賬簿與日記之間的一種文類,且多半為鄉民所記,不消說,其史料價值是很高的。筆者蒐集的13冊排日賬,是婺源一家程姓農戶祖孫三代所記。程家種了幾畝水、旱田,又在山上採山貨,種茶葉,還經常外出做小買賣。他們活動的範圍,往東到達浙江境內的開化縣,往西到達江西境內的德興、樂平等地,活動半徑達到兩百多華里*。程家頻頻造訪的地域範圍稍小,西起婺源西鄉的市鎮賦春,東至休寧東鄉的重鎮屯溪,活動半徑也有一百多華里。太平軍到來之前,程家從事的一宗買賣,就是到休寧、婺源邊境的溪口鎮買鹽,挑到他們生活的婺北地區及西鄉販賣。有時他們甚至穿越省界,進入江西浮樑等地販鹽,這已算是販賣私鹽的行為了。婺源西鄉與毗鄰的浮樑縣,盛產魚、米和油,程家在這一帶賣出鹽巴後,就地購買這些貨物回家,這樣來回都不打空。太平天國運動被撲滅後,程家又時常做挑夫,幫婺源重鎮清華的茶行挑茶到溪口一帶販賣。從程家的個案看,普通民眾離鄉出行的主要動因,早已不是為衙門當差,而是為了養家餬口了。

其實,說程家出行完全是為了養家餬口,也不全對。道光十八年(1838年)七月,程家的戶主程發開到休寧縣城賣葛粉,葛粉出手後,跑到歙縣揀日子。光緒七年(1881年)閏七月,他的次子程允亨前往歙縣看病。次年八月,又利用到屯溪販賣黃精的機會,順道到休寧縣城看病。程允亨媳婦的孃家,在二十華里外的一個休寧小山村。程允亨經常到這個村子走親戚,有一次到那裡觀看目連戲,流連忘返,接連住了四五天。還應提到的是進香。程家進香地點主要有三處,一是村子附近半山腰上的金剛嶺,一是村東的山峰高湖山,一是休寧西部的齊雲山,其中以齊雲山最為重要。

齊雲山古稱“白嶽”,是明清時期江南一帶的真武崇拜中心,其地位僅次於武當山。據排日賬記載,程允亨父子共前往齊雲山進香五次,年份分別是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同治十一年(1872年)、同治十二年(1873年)、光緒五年(1879年)和光緒七年(1881年),每次往返時間都是四天。他們途經的路線和在山上參與的活動,在賬中基本上沒有留下記載,唯有道光二十六年九月的進香活動,稍微留下了一點信息。此年九月二十三日,“己上齊雲山拜老爺,溪口歇”,說明程家前往齊雲山進香,取道溪口,並在溪口休息一夜。老爺,就指真武,又稱玄天上帝。二十四日,“己溪口上齊雲山拜老爺”,當晚應該在山上的道觀過夜;二十五日,“己齊雲山拜老爺打醮,下山迴轉莊前歇”,這是第三天,當日在山上打醮。他們還會前往山上各處重要的道觀燒香、求籤,賬中夾帶的幾張詩籤就是明證。此日儀式結束後下山,在莊前休息。二十六日,“己莊前拜老爺回家下馬”,這是第四天,從莊前返回家中。

進香之旅持續時間不長,但對明清時期普通民眾的影響不可小覷。作為一種宗教活動,進香為普通民眾體驗超自然世界提供了不可多得的機會。再者,不少進香中心為招徠遠方的香客,提出“照遠不照近”的說法,說是香客的家鄉越遠,獲得的庇佑越多。這種說法無形中將來自不同地域的人群拉入同一個社會文化空間,從而為普通民眾觀察、接觸、認知來自其他地域的人群,走出他們的身份、職業、地位加之於他們的生活空間的諸多限制,提供了絕佳的機會。


《鄉土中國》(費孝通 著)

不管是強制性的空間流動,還是自發性的空間流動,從來自兩個不同時代、不同區域,從事不同職業的傅習和程允亨身上,可以窺見一個我們不怎麼熟悉的傳統中國。面對這個陌生的中國,筆者不禁想起費孝通在20世紀40年代提出的問題:傳統中國的“本色”是什麼?在《鄉土中國》中,費孝通指出,傳統中國村與村之間的關係是“孤立、隔膜”的,這是因為,鄉村人口的流動率小,“社區間的往來也必然疏少”,鄉民的活動範圍“有地域上的限制”,造成“在區域間接觸少,生活隔離”,因此,他們“各自保持著孤立的社會圈子”。*但事實上,不管是由於時代和制度造就的客觀條件,還是出於他們自身走出小地方的主觀訴求,像傅習、程允亨這樣的普通民眾不單有可能,而且有必要頻頻走出他們生活的小世界,時常與村外世界打交道。在這種意義上說,我們是否應該追問:鄉土中國,有多“鄉土”?

本文原刊於《讀書》2016年第6期,第63~71頁,註釋從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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