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成‖致敬平型關

高建成‖致敬平型關

平型關古稱瓶型寨,金時稱瓶型鎮,清時稱平型嶺關,後來把“嶺”字省略了,就稱平型關了。因為1937年9月25日的一次戰鬥,一次在中(抗擊)日(入侵)兩國軍隊間的極不平凡的戰鬥,幾乎是在一天之內所有中國人都記住了平型關這個名字。從此,平型關這座冷兵器時代的普通關隘,就和光榮、英雄、偉大等一系列美好的詞彙永遠聯結到了一起。

平型關在山西省大同市的靈丘縣,大同是山西最北的一個地級市,與河北、內蒙接壤,自古就以邊塞、邊關、邊城著稱。歷史上有名的“燕雲十六州”,燕指的是幽州,也就是今天的北京,雲指的是雲州,也就是今天的大同。藉著到大同辦事的機會,我和王嘉嚴(他是作訓參謀出身,有著極好的戰術素養)決定去一趟靈丘,尋訪平型關戰鬥遺址。

我在國防大學讀書時,曾經赴陝北青化砭、羊馬河、蟠龍三地,現地聆聽教授們講授這三個著名的戰例。那次教學實踐給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相對於室內教學來講,現地教學更為生動形象,最大的好處就是研究者能夠穿越時空,身臨其境地理解指揮員當時的思維活動。事實上,作戰籌劃好了,戰鬥已經勝利了十之八九。

我們從大同市出發,先後經過大同縣、渾源縣,最後到達靈丘縣白崖臺鄉。途經的渾源縣旅遊資源極為豐富,天下聞名的北嶽恆山就在渾源縣境內,此外,渾源特色小吃渾源涼粉享譽晉北,喜歡美食的朋友不要錯過。行進路線總體走向是西北東南,山路曲折,加之往來於河北山西的大車很多,我們走得很慢,不到180公里的路程,用時將近4個小時。

日軍佔領大同之後,兵分兩路向雁門關、平型關進攻,企圖進逼太原,我八路軍115師為配合國民黨友軍正面作戰,在戰區長官閻錫山的統一調度下,對敵第21旅團(旅團相當於我們的師)的輜重部隊進行伏擊作戰。一些別有用心的人說,八路軍打仗避難就易,這是惡意詆譭。這次伏擊作戰是平型關戰役的重要組成部分,平型關戰役又是太原會戰的重要組成部分。

平型關戰鬥的地點其實並不在平型關,是在平型關東北方向,西橋溝一帶的一條東北西南走向的狹窄溝道內進行的,距離平型關還有5公里。林彪打仗一貫謹慎,這個地點是他親自斟選的,由於是八路軍東渡黃河後與日軍的第一仗,不論是武鄉的八路軍總部,還是遠在延安的黨中央,都是高度重視,這從當時往來的電報可以得到證實。

從北向南行進,首先會看到一處早期的戰鬥遺址紀念園,規模不大,主要由半圓形廣場、紅旗漫卷雕塑、戰鬥經過浮雕牆、數間展覽室組成。再往前走,陸續會有喬溝戰鬥遺址觀景臺、老爺廟戰鬥遺址觀景臺,最後到達核心區域戰鬥紀念館。紀念館前為將帥廣場,廣場中央立有當時指揮戰鬥的師旅團指揮員群雕,紀念館後為烈士陵園,再往後,也就是最高處矗立著平型關大捷紀念碑。

戰鬥準備和戰鬥發起,一切都按照預想進行。24日夜,115師各部隱蔽進入伏擊地域,25日7時許,日軍進入預伏陣地,戰鬥打響。第343旅第685團截擊敵先頭部隊,即“攔頭”;第686團實施中間突擊,分割沿公路進攻之敵,即“斬腰”;第344旅第687團斷敵退路,即“斷尾”;以師直獨立團和騎兵營阻擊敵人增援;以第688團作為師預備隊。但是打著打著,雙方都感覺不對勁了。

今天,很多人談起平型關戰鬥都會覺得很輕鬆,其實不僅是平型關戰鬥,很多戰鬥讓人感覺不到戰爭的殘酷性,勝利來的是太輕鬆了。你看地雷戰、地道戰,還有白洋淀上的雁翎隊、鐵道線上的飛虎隊,不僅機智勇敢,而且是風趣幽默,反觀日本軍人是那麼地愚昧膽怯。這種情況現在是越來越離譜,一部又一部抗日神劇橫空出世,連沒有軍事常識的普通老百姓都看不下去了。

地形是有利的,佈陣是科學的,官兵主體是久經沙場的紅軍血脈,師旅團指揮員經驗豐富,戰鬥中又都是靠前指揮!但誰也沒有想到,這場伏擊戰竟然打了六個多小時。我估計雙方指揮員都有點懵了,都在猜測對手是誰(這是國民黨軍隊嗎?這是輜重部隊嗎?)?怎麼會有這樣的戰鬥力?當時的指揮員哪裡能想到,他們都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強勁對手。

伏擊戰講究的是速戰速決,一旦打成膠著狀態,設伏的一方就很可能陷入被動。乘著日軍陷於混亂狀態,八路軍迅速發起了衝擊,廣大指戰員頑強地拼殺,打完子彈就用刺刀,刺刀斷了就用槍托,槍托折了就揀起石頭當武器。685團2營5連連長曾賢生率領全連炸燬日軍汽車20多輛,最後拉響了剩下的一顆手榴彈與敵人同歸於盡。686團3營第9連,幹部戰士幾乎全部陣亡,全連只剩下10餘人。這是一場血戰,是意志的搏鬥,也是毅力的考驗。

我們專門去了喬溝戰鬥遺址觀景臺。從觀景臺上往下看,溝寬兩三米,兩側山體比高不大,估計最多也就十幾米,但坡度很陡,幾近垂直,攀爬非常困難,巧的是就在戰鬥前一天,老天爺下起了雨,在火力的壓制下想攀爬上兩側溼滑的崖壁,是絕無可能的。這樣凶多吉少的道路日軍都敢走,充分說明日軍領導層太驕狂了(至少第5師團和第21旅團的指揮官如此),已經被前期的勝利衝昏了頭腦。

觀景臺上有幾個當地村民,我們很自然地就聊了起來:

“小孩,八路軍打鬼子的事知道嗎?”

“知道,我懂事起,大人就給講!”

“叔,這片地形改變過嗎?”

“沒有,政府沒有要求,但村裡人都約定了,要保護好,讓後來人都能看到!”

“大姐,來這裡參觀的人多嗎?”

“多啊,林彪的女兒來過,楊成武將軍也來過,就連日本人也組團來祭拜呢,很多是當時參戰日本兵的後人!”

“日本人來是什麼態度?”

“來道歉,來懺悔,都不想打仗,打仗苦的是老百姓!”

“阿姨,你高壽啊?”

“我今年79了,打仗第二年出生的,唉,出生晚了,早出生幾年就好了,就能幫上忙了!我爸媽講,當時全村人都幫忙的,幹什麼的都有!”

我們就這樣聊著,毫無間隙,夕陽照在身上有一種暖暖的感覺。如果不是天色漸晚,我們不得不趕回去,真想和他們多聊一會兒。

戰鬥第二天,也就是9月26日,朱德以八路軍最高長官的身份向蔣介石電告了戰況,蔣給予此戰以很高的評價,並簽發了嘉獎令。一時間,全國各地的祝賀電報向雪片似的飛向八路軍總部,這場勝利就像在漆黑的夜空劃過的一道閃電,極大地振奮了長久低落的民族士氣。平型關大捷打破了日軍不可戰勝的神話,這是歷史的評價,是對以115師為代表的八路軍指戰員的最高褒獎。

戰後,朱德總司令親率八路軍總部工作組赴115師進行作戰總結。這次作戰對我軍的高級指揮員觸動很大,我作戰精銳對敵輜重部隊伏擊,以損失600餘人的代價才取得殲敵1000餘人的戰果,與裝備優勢之敵硬碰硬,我們確實是碰不起啊!很多人不知道,當時參戰的115師官兵每人只有兩顆手榴彈和100發子彈。這時,黨內、軍內對毛主席的“獨立自主的山地游擊戰爭”的論斷才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這以後,游擊戰以嶄新的面貌登上戰爭舞臺。

平型關戰鬥中齊聚了一大批我軍傑出的軍事指揮員,115師師長林彪、115師副師長聶榮臻(相當於政委)、343旅旅長陳光、685團團長楊得志、686團團長李天佑、344旅旅長徐海東、687團團長張紹東、688團團長陳錦繡(1938年犧牲)、獨立團團長楊成武、師政訓處副主任肖華。現在一說起世界上的知名將帥,很多人就會搬出西方的一長串名單,我覺得評價一個指揮員,不僅要看他是否打了勝仗,更要看他是在什麼樣的條件下打了勝仗,如此是否更加客觀公允?

歷史昭示未來。時光已經過去80多年了,但115師戰前動員會上的一段話仍令我們振聾發聵:“中華民族正在經歷著巨大的考驗!我們共產黨人,應該擔當起,也一定能夠擔當起這救國救民的重任!”


作者簡介:高建成,祖籍河北定州,出生於新疆哈密,1994年9月由新疆哈密鐵路第一中學考入鄭州高炮學院,先後在解放軍參謀學院、第二炮兵指揮學院、空軍指揮學院、國防大學、石家莊陸軍指揮學院等院校培訓,歷任旅、集團軍、軍區、總部作戰(訓練)部門參謀和副處長,裝甲旅副旅長、防空旅副旅長兼參謀長等職,2016年退出現役。醉心思考,鍾情寫作,創辦《高參論道》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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