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北漂——群演系列

​三:演日本兵¹

班車把我們拉到電影取景地門頭溝的時候,我還渾然不知地在車裡睡得口水直流,要不是坐內座的小夥沒辦法下車喊醒我,估計我得睡到天亮。這短短的幾個小時是我到北京以來睡的最舒服的一次,甚至可以排得上我人生的Top10,幾年後的今天回想起那段旅程,我還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頰,依舊隱約地感受到些許殘餘的氣息。那時候所求甚少,常常能觸摸到幸福的感覺。

不知是否因為剛睡醒的關係,我對門頭溝的印象並不深刻,甚至一度記不起它的名字,我把關於門頭溝的記憶搜刮了一通,能記起的只有他那個名為“一線天”的峽谷,以及夜裡它那滲人的涼。

下車後不久就有人來安排工作,除了我們這車“散裝”選手外,還來了一車懷柔大院和八一大院的人,懷柔和八一的人不僅年輕,而且個個精神飽滿,橫看豎看都比我們隊順眼多。但據朋友給我透露的消息,我對這兩個大院的看法就是詐騙組織,這群看著比我們順眼的人大多數都會被騙,他們很多都會拿不到工資,還得把自己的錢給搭進去。想到這一點,我不由的有點同情他們。但我明知道他們很多人正在被騙,卻不能告訴他們實情。就算我說,他們也不會信。(後來跟我在一起組隊的武行小龍就是從懷柔大院逃出來的。)

一番鏗鏘有力的演講,讓我把注意力移到人群前方: “各位群演們,大家好,我是這部戲的副導演,現在跟你們講的事情,你們都給我聽好了!我們現在拍攝的電影是《百團大戰》,任務比較重,必須要趕在八一之前上映,所以你們一個個都給我醒目點,早點拍完,你們就可以早點拿到錢。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

“再說一次”

“聽到了”

“大點聲!”

“聽到了!!”

“好,現在你們排好隊去道具組那邊領你們的服裝。”

動員洗腦大會結束後,我隨著人群來到道具組這邊,分發的服裝有八路軍的和日本軍的,我理所當然地把隊伍排到八路軍戰士那邊。我還沒排多久,就被道具組的小哥趕了出來。那傢伙指著我的腦袋說:“你照照鏡子看看你這頭髮,這麼長,哪有八路軍頭髮跟你一樣長的?去,去那邊演鬼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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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那時候我的頭髮並不太長,才十幾釐米,可就因為這髮型問題,我只能穿上一身黃皮軍衣。當我來到日本兵道具組這邊時,離著三米遠就聞到一股鞋臭味,因為日本兵穿得都是些高幫的靴子,這些靴子被無數的群演穿過,而且從來都不洗。反觀八路那邊,鞋子雖然也沒洗過,但一雙簡陋的黑布鞋易於透氣,不像這密不透風的日本軍靴。而且更慘的是我來的比較晚,稍微乾淨點的靴子全都被挑走了,只剩下些一雙比一雙髒的,我還不得不穿。真的應了許冠傑半斤八兩裡面唱的那句“為兩餐乜都肯制啊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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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了大半天,勉強挑了雙髒的不很徹底的鞋子,我就跑去領制服、道具槍和揹包等等,領來的衣服也是一股汗臭味,穿到身上,不僅硬邦邦還渾身發癢。我只好把它脫下來,換了一個碼數大點的,然後在自己衣服褲子的基礎上,直接套進去。拿的道具槍上面因為裝著一把沒開鋒的刺刀,所以我們領道具的時候都要把名字簽上,上交齊全道具的時候再把自己名字劃掉。

穿好衣服的人,無一例外地在凹造型拍照片,因為今天拍的是夜戲,時間很寬裕,我穿著日本軍的黃皮軍衣在一片“八嘎呀路”聲中到處亂逛,儼然一個日軍小頭目。一百多號穿著制服的人呆在一起的場面很是壯觀的,極大地滿足了初次遇到這種場合的我。尤其是當你看到穿日本軍裝的小夥給穿八路軍衣服的同伴點菸的場景,配以一副“大爺您抽好”的神情,喜感十足,每次想起這些畫面嘴角總會不經意地上揚。亂逛的時候,我遇到了群頭老朱,為了多賺點錢,他正穿著一身八路的淺藍色衣服跟他帶過來的一群“八路”們在吹牛皮,我遠遠地聽著,肚子都聽餓了。我興趣索然地走過去跟他打招呼說:“哇,朱哥,你這身行頭威武啊!哎,對了,朱哥你餓不餓啊,晚飯幾點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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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是你小子啊,你小子也就只能穿鬼子衣服。晚飯等會就來了,吃完飯你得好好幹,別給我老朱丟人,聽了沒?”

“必須的!”

在這個奇怪的圈子裡,我從來沒有對上面的人作否定回答,一切都他們說了算。我們在他們眼裡,只是隨便使喚的工具一樣無關痛癢。同樣的,在我的眼裡他們也只是我平淡生活裡的刺,只能在我人生眾多的記憶點裡瘙癢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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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盒飯的時候,我把頭盔放下,然後依著頭盔一屁股坐地上去。以一種舒服的姿態狼吐虎咽地扒完手中的盒飯,然後換了個地方再去領一份盒飯。還不知道要忙多久呢,先吃撐再說。所有關於能填飽肚子的東西,我都能無師自通。因為有時候吃了上頓沒下頓,所以跟我一樣操作的人有很多,我最佩服的是一個一頓能吃五個盒飯加三個饅頭的九九年出生的小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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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參演的日本軍戲份很簡單,簡單的讓我有種不勞而獲的羞辱感。整晚就拍了一個鏡頭,我扮演的是密密麻麻夜襲村子的日軍中的一員。動作極其簡單:我們端著槍一路小跑,到指定的地點後整齊劃一地把槍托杵地後半蹲下,拍三回就過了。拍完這個後,副導演挑人去拍日本兵放炮的戲份時我沒搶上。因為那是個有機會露臉的戲,特別搶手,我還沒反應過來人數就已經被搶完了,這行裡面露臉的機會太少,爭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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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群演的眼力勁兒絕不是我們這種新手可以比擬的,我們還沒搞明白是什麼一回事,好活就被別人搶走了。當群演可以搶活,卻不能自以為是地搶戲。出風頭的事兒,壓根輪不到群演。要是被發現故意去搶戲,那麼用他們的話來說就是“你可以滾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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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戲磨人,拍完後也沒讓我們走。這種情況下個別老油條肯定都找地方睡覺去了,因為我整晚都沒看到群頭老朱和他的跟班,也許八路的戲份跟我們不一樣?我們大部分人還在傻傻地等副導演所謂的通知。拍攝地在峽谷裡面,夜越深氣溫就就越冷,越冷人越容易犯困,雙重煎熬。身上穿著的日軍黃皮軍衣彷彿是紙糊,絲毫不保暖。我看著夜空中吊著的大照明燈,見它下面是一臺大功率柴油發電機,發動機嘈雜轟鳴,卻絲毫不影響它周邊躺滿了日軍和八路。我也往發電機那邊挪,挨著發電機找了個略微隱秘的地方,蹭著發電機做功散的熱,原打算閉目養神,不料卻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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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當群演的第一天,我在荒山野嶺蹭暖氣睡得還很香。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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