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毛澤東為何說“我們得拿出老本給山東啊”?

1938年,毛澤東為何說“我們得拿出老本給山東啊”?

▲蕭華等指戰員在根據地

如果你能在足夠高的高空俯瞰遼闊的冀魯邊平原,你就會有一個驚奇的發現:這片坦蕩如砥的原野恰如一張調色板的形狀!從南向北,依次排列著由黃河、徒駭河、馬頰河、鬲津河、捷地鹼河、馬廠鹼河等幾條河流天然分割而成的格子,每個格子裡都盛滿了四季分明的顏料——春的新綠,夏的墨翠,秋的金黃,冬的蒼黃,其間微妙的變化難以勝數,恐怕即便大自然的神機妙算也會絞盡腦汁,徒喚奈何!陡然醒目的,當屬其東部渤海那浩瀚的蔚藍色了,無邊無涯,一直伸展到天際線。西側作為同冀中、冀南、魯西分界線的津浦鐵路,則是一痕淺淡的墨跡,卻不容忽視,它就像翰墨高手揮灑出的金鉤銀畫的一筆,驚鴻翩翩,游龍矯矯,飄逸而遒勁,帶活了整個畫面。沒有崇山峻嶺,沒有茂林深壕,但有高粱、玉米、穀子、小麥聯袂而成的青紗帳,有棗樹、槐樹、楊樹、桑樹、柳樹拼組而成的雜木林,這種典型的平原地貌一馬平川,極適宜冷兵器時代的大軍團鏖戰,因而歷代多有殺伐之役輪番在此上演,域內各地的史志關於“兵燹”的記載觸目驚心。而在現代戰爭中,平原作戰因無險可據,拼的全是真刀真槍的實力和毅力,往往異常慘烈。這就是冀魯邊區抗日根據地軍民與日偽頑鬥爭需要直面的現實。

抗日戰爭時期的冀魯邊區,是指河北省南部和山東省北部相連的大片土地,人口約600萬,包括隸屬於山東的德縣、陵縣、德平、樂陵、陽信、商河、無棣、惠民、臨邑、濟陽等縣及平原、禹城兩縣的津浦路東,齊河縣的津浦路北,濱縣、沾化兩縣的一部分和隸屬於河北省的鹽山、東光、南皮、吳橋、寧津(今屬山東省)、慶雲(今屬山東省)、新海(今黃驊市)以及滄縣、青縣兩縣的津浦路東部分。這裡是中國南北交通的樞紐,北控京津,南迫濟南,東鎖渤海灣,西扼津浦路和大運河。

據樂陵市研究當地史志多年的葛孚常先生說,早在盧溝橋事變之前,日本曾指派一名女特務潛入樂陵刺探情報,為發動侵略戰爭做準備。而國民黨方面也極其重視冀魯邊的戰略地位,在戰爭爆發之初即做出應激式反應,大肆羅織有效的抵抗和統治勢力,更是派出了與國民黨元老丁惟汾淵源深厚的牟宜之前來主政。共產黨早就注意到了冀魯邊的特殊區位,20世紀20年代就開始撒播革命的火種,從潛滋暗長到如雨後春筍,各級黨組織羽翼日漸豐滿,在盧溝橋事變發生後的第七天,就組織了華北民眾抗日救國會和華北民眾抗日救國軍,更是把這裡作為八路軍主力部隊挺進山東的前沿,派出了多謀善斷的蕭華前來主持抗日大局。葛孚常把以樂陵為中心的冀魯邊抗日根據地的鬥爭稱為樂陵版的“三國演義”。

在敵我雙方軍事上即將由激烈對抗到戰略相持的轉折關頭,冀魯邊平原,這塊孤懸於華北腹地的兵家必爭之地,其抗戰的形勢和走向備受國內外關注,引得冀魯邊當地抗日誌士牽腸掛肚自不待說,也牽動著遠在陝北延安的毛澤東的思緒。

1938年3月底,中共山東省委書記黎玉一身教書先生的打扮,從蒙山腳下的萬壽宮出發,悄然西行,此行的目的地是中共中央所在地延安。黎玉的眉宇間鎖著淡淡的愁思,一路上的風餐露宿倒不必介意,出生入死亦是家常便飯,令他深懷憂慮的是我黨領導的山東抗戰所面臨的嚴峻局面。

全面抗戰爆發伊始,在山東省委的領導下,自1937年冬,全省範圍內先後發動了冀魯邊、魯西北、天福山、黑鐵山、牛頭山、徂徠山、泰西、濱海、湖西等10多次抗日武裝起義,截至1938年5月,山東人民起義武裝遍佈全境,他們尋找戰機,主動出擊,開展作戰100餘次,攻克縣城15座,在10多個地區建立了抗日遊擊根據地,有力地配合了津浦線正面戰場的作戰。但問題也愈來愈暴露得一覽無餘:起義部隊中缺乏軍政幹部,武器落後,戰鬥經驗匱乏;戰士多為放下鋤把子的農民和爭取過來的、帶有濃重匪氣的地方武裝,遊擊習氣氾濫,對現代軍隊的紀律約束頗為漠然;各根據地的生存和發展也遭遇了異常艱險的瓶頸,民主政權建立較晚,沒有穩定的後方,部隊分散,難以形成統一有效的指揮領導,而周邊強敵環伺,根據地隨時有被吞掉的可能。如何儘快提升我抗日部隊的軍政素養,加強起義部隊之間的協調指揮,成為共產黨領導的山東抗戰事業生死攸關的頭等大事。心裡壓著這個沉重的任務,西行路上的黎玉看上去神色有些憂鬱,隨行人員發現這位壯懷激烈的革命者變得沉默寡言了,偶爾有人插科打諢說個笑話,他滯後的笑容明顯帶著心不在焉的成分。這是一段令人無法輕鬆的旅途。

早在1937年9月中旬,黎玉曾往山西太原參加中共北方局召開的山西、河北、山東、綏遠等省省委和山西、河北部分特委及八路軍駐太原辦事處負責人會議。黎玉向主持北方局工作的劉少奇等報告了山東的情況,並要求上級派黨政幹部到山東工作。會後,中共中央和北方局很快派出了洪濤、廖容標、韓明柱、趙傑、程緒潤、周凱東、郭盛雲、廖雲山八名紅軍幹部到山東。這是中央選派來山東的首批軍事幹部。其中,周凱東、郭盛雲先後輾轉到了冀魯邊區,參與了根據地的創建和武裝活動。

1938年4月初,黎玉見到了毛澤東、張聞天、劉少奇,漲滿迷霧的胸臆透進了一束陽光。

毛澤東聽了黎玉的彙報後非常高興,連聲說:“好!好!你們能抓住時機,建立起自己的武裝,這是很了不起的事。”

黎玉說:“山東抗戰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需要中央支持。”

毛澤東說:“全國抗戰一盤棋,山東又有自己的特殊性。聽說你在北平大學政法學院讀過書,稱得上是個大秀才哩!有道是‘秀才造反,三年有成’啊!”毛澤東故意將俗語反用,使談話氣氛一下輕鬆起來。他接著說:“山東有三千萬民眾,水大好養魚啊!我看山東抗戰大有可為啊!”

在一次中共核心層會議上,毛澤東指著黎玉說:“你站起來,讓大家認識認識。”接著他講了山東省委白手起家建立抗日武裝的情況,號召各地向山東學習,並讓黎玉向大家介紹山東的抗戰形勢。他的目光流露著笑意,看著這位聖人之鄉的來客,此種無聲的嘉許令黎玉感到振奮——在山東這片淪陷的土地上,能夠這樣迅速地發展起聲威浩蕩的武裝力量,不能不令人刮目相看啊!

黎玉請求中央再派一批得力的幹部到山東,同時增派一個團的主力部隊。

毛澤東說:“山東的形勢出人意料,我看一個團不夠,我們得拿出老本給山東啊!”

不久,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決定派出張經武、江華、吳克華、胡奇才、徐斌洲、吳仲廉等人和抗日大學、陝北公學畢業的160多名學員增援山東。

黎玉的到來引發了毛澤東對山東抗戰局面的深度思索。深吸一口煙,緩緩地吐出,在嫋嫋升騰的白色煙霧裡,毛澤東凝視著牆上的地圖,山東的山河地勢在腦海裡起伏著,崇山峻嶺,長河大海,平原沃野,北拱京津,南扼江浙,自古即為華夏之樞紐、神州之腹心,歷朝歷代尊孔孟為正統,更賦予了山東一種文化上的尊崇地位。對於深諳中國興廢治亂歷史的毛澤東來說,他比誰都清楚山東地位的舉足輕重,但目前的情形是山東與延安關山重重,來去動輒以月計,使他大有鞭長莫及之感,雖然這次又派出了一批軍政幹部,但相比於那裡如火如荼的抗戰形勢還是力有不逮。

“中央還得進一步實施對山東抗戰的直接干預,我看很有必要把我們的主力部隊之一部開過去,在日寇背後插上一把利刃!”毛澤東把自己的決定和盤托出,與朱德、劉少奇等人商議。他指著地圖上的冀魯交界處,提高了聲音:“據黎玉同志說,這塊地方黨組織的群眾基礎較為雄厚,‘七七事變’後,我黨在這兒最先樹起了抗日的大旗。有道是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齊魯多行俠仗義之人,這裡的人民既有強烈的正義感,又有不甘屈辱的血性。而且此地跟我冀中、冀南抗日根據地相毗鄰,可以形成互為掎角之勢,相互支撐,借勢發展。我看,主力部隊開往山東的第一站就到這裡打打場子,試試身手吧。”

朱德說:“敵強我弱,充分發動群眾壯大我軍力量,這是當務之急。冀魯邊人民有反抗侵略的傳統,領導長城抗戰的宋哲元將軍就是樂陵人,在喜峰口耍大刀片砍鬼子的戰士很多就是冀魯邊人,所以我主力部隊進軍冀魯邊,容易紮根,便於發展,我看可以。”

劉少奇彈彈菸灰,說:“冀魯邊有許多別處沒有的優勢,但也有先天不足,這裡全是平原地帶,毫無天險可以憑藉,很不利於我軍開展機動靈活的游擊戰。”

毛澤東哈哈一笑,說:“少奇說的這點,我也考慮到了,我們在江西跟蔣中正的部隊兜圈子,在山西跟日軍兜圈子,都是地利。在平原作戰經驗不足,我看我們可以當小學生從頭學起嘛,事物總是有規律可以遵循的,只要我們找對了規律,任何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劉少奇點點頭:“出水才見兩腳泥,到鬥爭中去學習,這是解決問題最好的方法。讓誰去打這個頭陣呢?”

毛澤東略作沉吟:“朱老總,你有什麼合適的人選嗎?”

朱德哈哈大笑:“主席你就不要賣關子了。”

毛澤東朗聲說:“哦,我連賣關子的權利都要被你朱老總沒收嘍——我提議讓三四三旅的蕭華同志去,他堪當此任。”

劉少奇說:“北方局堅決執行中央的決定,全力支持主力部隊東進山東,開闢新的抗日根據地。”

1938年6月下旬,晉南八路軍一一五師駐地。

夜幕即將四合,炊煙裊裊,蒼翠的山色一派沉靜。蕭華聽著樹叢間鳥兒的婉轉啁啾,興沖沖地走進師政委羅榮桓的房間。當時,他已接到八路軍總部的通知,不日將奔赴延安抗大學習,完成自己進修的心願,屆時也將見到日思夜唸的未婚妻王新蘭。

殊不知,從他跨進羅榮桓的房間的那刻起,他的命運之舟已經悄然轉舵,他將隨著時代的激流駛入一片汪洋,搏風斗雨,與之浮沉。(本文摘自《血礪忠誠》,高豔國、趙方新著,青島出版社出版)來源:文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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