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幸福:細微的善瑣碎的愛


尋常幸福:細微的善瑣碎的愛


我們小區挺特殊。某單位為了招攬人才,特意建了兩棟樓,地處荒郊野外。住戶的資格是博士,人稱博士樓。來自五湖四海的博士們都因家境清寒,奔著廉價的房子而來。他們的父母在培養出博士的兒女後,責無旁貸地承擔起撫養孫男娣女的重擔,從四面八方紛紛聚集一起,成了我們小區特有的風景。我是從一個博士手裡高價買的房子,看中的就是這特殊的人文環境。

小區環境好,人的素質也高。隨便推開任何一家的門,從幼兒園的簡筆畫到大學的微積分,都能給你講個清楚明白。博士們不愛交往,見面點頭,但他們的父母都是機靈的聯絡員,每家每戶的特長他們都瞭如指掌,而且互通信息,肝膽相照。小區花園的涼亭就是議事廳,大大小小的麻煩事就在那裡拍板。A座13樓的沂蒙山大叔為人仗義,他被推舉為業主群的群主,大有路見不平一聲吼的氣魄。B座14樓的河南大姐心眼多,擅於謀劃,利用看護孫子剩餘的時間和精力,調停小區內的大事小情兒。兩位大將能抗事,會管事,成了我們小區老百姓的主心骨。

我家樓上有小孩兒,經常蹦來蹦去,我在下面很鬧心。敲了兩次門,男博士很不耐煩,一口咬定他家孩子沒動靜。我找物業,物業警告了他家。結果適得其反,大人和孩子一起運動,樓頂咚咚響。惹不起就得躲,我到樓前花園的涼亭去看書。河南大姐知道後,硬拉著我回家。她坐在我家沙發上聽動靜,看看我們究竟誰在撒謊!果然,他們一家開始跳繩了。大姐衝上樓,拍開門,大聲叫嚷起來!有了外人在場,博士兩口子沒有狡辯。河南大姐說,如果再這麼不要臉,大家集資買個震樓器,每天深夜給你家震動,看看誰怕誰。

博士家安靜了很多,偶爾孩子鬧騰也在承受範圍之內。我對河南大姐心存感激,送她一枚胸針,她轉身就送給了她兒媳。她家兒媳特意帶了禮物來我家表示了感謝。這位俠骨柔情的河南快嘴子大姐,外號花椒樹,據傳說在老家扶著一棵花椒樹跟人對罵,不知道對方結果怎樣,反正花椒樹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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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區住進了一個黑人青年,本來也沒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但看著他身邊不停變換的中國女孩子,心裡不舒服。這跟種族歧視沒有關係,心疼那些小姑娘。河南大姐自己去找物業反映情況。沒人理睬。她挨家敲門,要個態度。很快,沂蒙大哥帶領幾個老頭老太太再找物業,如果不管,我們兩棟樓不再交物業費,我們自己管。物業經理說他們胡鬧,侵權。博士們也都紛紛告誡自己的老子,不要干涉別人的自由,要有邊界感。

狗屁自由!老頭老太太組成了執勤小組,分組行動,特別是晚上,加緊巡邏。一次又一次把小姑娘們罵跑。不知道誰的主意,他們以職工家屬的身份到單位查出了戶主,質問他租房的目的。戶主百口莫辯,跟著他們找到租房的中介,要求更換租戶。中介的女老闆精明善變,樂呵呵地接待了他們。還是你們覺悟高,壞人就應該放在明亮的地方,接受監督。你們想想,換到別的小區,得有多少小姑娘上當受騙啊?

悻悻而歸的老人們擴大了行動範圍,找了學校,找了社區居委,還找了黑人青年本人,給了他一封警告的便條,英文版的。不僅如此,只要有小姑娘跟著黑人來就把她罵跑,話很難聽。但我不覺著刺耳。有時候也想學著罵她們兩句,只是罵不出口。如果是我的孩子,我可能上去就打。可打完罵完,女孩就真的知道錯了?不管怎樣,我敬重他們。儘管人微言輕,但他們敢發聲,敢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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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末,我家樓上的博士戴著口罩、揹著噴霧器給小區的垃圾桶消了毒,還專門把我們三單元的電梯擦了一遍。看他每天早上給電梯消毒,給樓道和垃圾桶噴灑84消毒水。我搭訕著想幫忙,他冷淡地搖頭拒絕了,可能還記恨著我告狀的事兒。書念多了,不爽快。慶幸的是在他的感召下,我們小區有年輕人出來打掃衛生了,樓前的花園、休息的長椅、孩子們玩樂的吊繩都有人噴灑消毒液。門衛師傅專橫地拒絕任何一個外來人員入內,快遞、外賣的也不行。在政府宣佈封閉管理之前,我們小區在沂蒙大叔的監視中,家家閉門謝客,自我封閉了起來。沒有人隨意上街,哪怕別人都去搶雙黃連,我們小區一個個都老老實實地貓在家裡。

我家對面住的是東北婆婆和溫州兒媳。博士夫妻倆一起出差,婆婆來看孫子。一鬧疫情,夫妻倆被隔離起來。有一天晚上,小孩來敲門,說他奶奶丟了。他餓了也害怕了。我趕緊給他拿了水果和點心,然後打聽奶奶的情況。孩子說她出去買菜,已經好長時間了。丟是不可能的,我想一定是在哪兒聊大天。東北娘們能嘮。我們開著門等她,一直到二十點,她匆忙地趕回來,笑呵呵的。這個女人心真大,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後來還有幾次,把孫子丟家,自己出去閒逛,小孩就來我家吃點心。我不煩孩子有點煩大人。這也太隨便了。

隔離結束後夫妻倆進家,小孩兒立刻給奶奶告了狀。博士媳婦平靜地問婆婆,“讓你來幹啥?”婆婆支支吾吾,媳婦就重複這一句話,“讓你幹啥來了?”婆婆不怕媳婦吵,但怕兒子掉淚,博士在一旁一哭,她立刻坦白了。她出去買菜,門口負責測量體溫的人不舒服了,她替了一個班。也有兩次是真聊忘了點兒。

我們對東北婆婆肅然起敬,但博士夫妻倆還是跟老太太過不去。鬧得熱鬧了,沂蒙大叔在群裡發聲,高度讚揚了我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鋒精神,批評了某些利己主義者,也批評了翫忽職守忘記本職工作的現象。博士夫妻特意敲了我家門,怕傳染沒敢進屋,但在門口表示了感謝,時間過長,語言重複了無數次,瑣碎得不像文化人。

尋常幸福:細微的善瑣碎的愛

我第一次受到組織表揚,心裡充滿了喜悅。遺憾的是封區管理之後,一直沒有遇到過博士。有時候想在群裡表示一下感謝,又覺著語言太蒼白。等春暖花開,疫情結束的時候,我一定登門拜訪他。有人說過“一分鐘的好,抵得過一輩子的仇恨。”何況我們那些疙疙瘩瘩的小事本來也算不上什麼沒有仇和恨。想到他揹著噴霧器消毒的樣子,我就會心生暖意。

《霍比特人》裡說:“抑制黑暗的是那些普通人的瑣細的日常點滴,那些細微的善意和愛。”原來幸福如此簡單,鄰里之間間那些點點滴滴的善和愛,如一抹暖陽在我們心中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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