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本質上是一場由遺憾到圓滿的遷徙。
這一點，我通過自己的親身經歷，深深地感知到。
奇怪卻又命中註定般，人生中有一截時光，我們像一心向前的鳥兒，不肯安穩也無法安穩，要不停地遷徙，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反覆上演由陌生到熟悉再到分離的戲碼。
十年前的此時，我正成摞成摞地把課本、習題集收進紙箱中，心裡憋著一股氣，連帶著收拾的動作都鏗鏘了不少。
午後的陽光中，我從宿舍床底翻出一堆卷子，密密麻麻的藍色水筆字和醒目的分數刺痛了眼睛，附著的灰塵揚起在半空中，像淘氣的精靈在向我張牙舞爪。
所以，那時的我不知道多期盼即將來臨的離開。
我一點也不在乎未來是天高水闊還是荊棘夾道，我只想立刻把千篇一律的灰撲撲的床單換掉，把佈滿劃痕的飯盒扔掉，彷彿只有如此，才能證明一場雨並帶著落花的青春期已經遠遠走開。
那天下午起了風，我揹著一隻輕便的雙肩包，回過頭最後看了一眼住了三年的那棟青色的老樓，卷子、毛巾、拖鞋零散地落在樓洞口，來來往往的學生那麼多，沒有人在意它們，這棟樓以外的地方正散發著無與倫比的光芒，那裡才是我們傾心的世界。
七零八落，悽惶中又帶著隱隱的興奮，對這次遷徙的渴望充滿了年輕的心，輕裝簡從抑或負重前行，每個人都擁有一副輕盈的羽翼可以任意飛。
而直到又過了幾年光陰，面臨又一輪的遷徙，我才頓悟，與青春真正的告別終於到了。
那年的畢業季，我是宿舍裡第一個離校的，因為已經簽好了工作。
並沒有想象中充滿影視劇感的離別場景，我拉著行李箱，和送我的兩個室友走在正午毒辣的太陽下。正是午休時間，校園裡人不多，襯托得我們三個的身影更加單薄。
沒有肆意的眼淚，沒有煽情的臺詞，走到校門口，兩個人先後和我擁抱，然後目送我上了公交車。我也一樣，並沒有多少對於離別的傷感，但我深深地知道，這一次，靜好的年歲已經過完，再沒有確定的日子等待自己，期待中又夾雜著一絲害怕。
而兩個小時之前在宿舍裡整理行李時，我把能帶走的都帶走了，留有念想的小禮物、能繼續使用的生活用品，甚至是那個並不可愛的毛絨玩具，統統被塞進行李箱。
似乎冥冥之中知道此行所去是真正的遠方，我把一切陪伴過自己的東西都帶上，如此在抵達陌生的城市時，我就不會太孤單，畢竟還有那麼多舊物在我身邊啊。
於是就養成了囤積的習慣，用了一半的香水、空掉的花盆、舊雜誌、樣式過時的衣服……小小的房間裡都擠滿了，彷彿這樣更有安全感似的。
聽說女孩子從第一次失戀開始懂得了“斷舍離”，我也隨了一次大流，與他分手的那個冬天，我開始一點點地清理舊物，首當其衝的就是他送的形形色色的禮物。它們與其他物品混在一起窩在紙箱裡，再不復初始的鮮亮。
我下樓去仍掉，棉拖鞋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聲音在耳邊迴響，像心跳的頻率，那麼平穩規律。
心的房間與住的房間一樣，也需要適時清理，才能有新的好物好事住進來。
我想，往後我也許還會有下一次遷徙，那時我一定還是期待和興奮的，但絕不會恐懼和茫然，更不會留有遺憾。
因為心中有富足的愛，所以下一次遷徙，我的生命中必定會出現一個正確的人，必定會達成一種圓滿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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