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間的飯食依舊是璟瑜送來的,也不待岑福吩咐,璟瑜拿著勺子一勺一勺地喂著岑福全部吃完。岑福見璟瑜懶懶的不想說話,想著月娘敲打自己的一番說辭,一時生出愧意滿腹惆悵不知道怎麼安撫璟瑜,本要張嘴說點子什麼,剛剛鼓起勇氣璟瑜卻拿了帕子給自己擦嘴,接著給自己打理頭髮束冠,絞了方熱帕親自給自己擦臉擦手,利落地捲了一床薄被做墊子塞在腰眼哪裡,岑福曾經和璟瑜抱怨過朝天躺著非常不舒服,一通忙碌下來,璟瑜額頭沁出細密的薄汗。
這些活計,由不會到熟練不過幾日,岑福一一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璟瑜更像是成親許久的小媳婦一般,熟稔的重複伺候丈夫的種種,任勞任怨。
璟瑜聽說月娘那般批評了岑福,心裡卻是疼了。雖然口裡說著“該,應該罵”,幫著月娘夫婦綁皮子的時候,時不時地扭頭,眼神往岑福那間屋子裡瞟,月娘夫婦看出來端倪,相視一笑。笑聲觸動璟瑜的心事,眨巴眨巴眼皮嘟噥著,“俺男人也該餓了……”埋著腦袋往灶間取飯去了……
那獵戶偷笑拿眼睛引著月娘往丫頭身上瞧,夫妻倆會意,“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多管了閒事……”
“哪能呢?俺月娘是最通人情的……”月娘莞爾一笑,眼眸流光,欣欣然接受了男人的讚許!
到底是岑福堅持不住了,一會兒璟瑜要進城了……
璟瑜默默地收拾好岑福,身子也拿帕子擦了,雖然女兒家依舊會臉紅,依舊會面薄,依舊心底泛起漣漪無數……
“瑜丫頭,對不起,昨夜是我唐突了……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樣……和我說一句話,好不好?”岑福攥著璟瑜的手腕兒,停頓了一下,摩挲著不想掩飾自己的心思慢慢地握著璟瑜的小手,掌心貼著掌心溫暖傳遞。滿眼都是璟瑜窈窕的身影,這些日子以來璟瑜以肉眼可見到變化,吸引著岑福的眼睛。臉龐漸漸褪去青澀,眉眼舒朗開闊間越發水潤飽滿。身姿少了單薄越發婀娜多姿,襯著衣服鼓鼓囊囊的。
岑福愛不釋手的摩挲著,翻來覆去……
璟瑜看著岑福滿臉祈求的模樣就心軟了三分,“……哥哥想吃什麼,我去城裡給你買點……”璟瑜絕對是個好媳婦,照顧自己體貼周到,本來想著說“吃你”,又怕璟瑜心裡不痛快,極力壓抑著嘴瓢的慾望撒謊到,“不想吃……沒什麼想吃的……”
岑福其實很尷尬,搜腸刮肚著找話。璟瑜覺得岑福受了委屈,蜻蜓點水般主動吻在額間,羞澀地安慰岑福,“……去城裡找了大夫,給你買肘子和烤肉……”
岑福喉結激動地抖著不住,璟瑜主動回應了,還說給自己帶好吃的,“大肘子,烤肉……”咧嘴笑得沒心沒肺的……
月娘院子裡喚著璟瑜,“妹子出發了……”
璟瑜脆聲地回道,“知道了……”
“我走了……”璟瑜依依不捨的一步三回頭,岑福漸漸鬆了手,“瑜丫頭,早去早回我等著你……還有,還有自己順道也看看大夫去,別想著省銀子……”岑福怕璟瑜聽不見,身子斜伸出榻外,扯著脖子大聲吩咐著。
月娘夫婦聽著真真兒的,大聲回道,“大兄弟,我們曉得啦,一定把媳婦給你看好了……”
院裡爆發出一陣放肆的笑聲,哈哈哈……
月娘伸了把手,拉著璟瑜上了車,獵戶見女人們坐好了,雙手握著韁繩用力一甩,策馬疾馳往清河郡奔去……
岑福百無聊賴的坐在榻上,院子裡又恢復了平靜。
清河郡不過半個時辰的腳程,很快三人相伴著進了城。璟瑜不想浪費獵戶販賣皮子的機會,分派著,“大哥大嫂你們帶著皮子去賣,我去尋大夫去,尋著了我便在這裡等哥嫂們一起會合……”
月娘有些擔心,“妹子你行嗎?”璟瑜不以為然道,“不妨事的,大哥已經告訴我地兒了……”
獵戶見璟瑜意見堅決也不勉強,“那我們先賣皮子,完了同你一起去官驛,妹子就這麼說定了!”商議妥之後兵分兩路散開。
獵戶提供的這個治骨傷的大夫的“回春堂”並不難找,璟瑜連連詢問了幾個當地人,在他們的指引指引下很快就找到了。
璟瑜滿臉含春的進了“回春堂”,將岑福受傷的大概一五一十的描述了,那大夫拈鬚沉默極不耐煩地擺擺手,“不治,請回吧——”
璟瑜慌了以為是大夫怕自己付不起問診的銀子,從荷包裡拿出從月娘手裡借來的紋銀,不管不顧往大夫手裡塞,苦苦哀求道:
“奴家男人上山打獵,失腳從涯上掉了下來摔壞了腰。我一婦道人家投告無門,大夫您通融通融一下,若是嫌棄銀兩少,那就留奴家在堂裡幫忙——”
那大夫連連嘆氣,“要怪就怪你們得罪了人,來人,把她轟走——”
璟瑜被兩個跑堂的男丁架著仍在了大街上,一時周遭圍著了一群看熱鬧的百姓們。璟瑜顧不得狼狽傷情,拍掉身上的土,撿起碎銀尋另一處醫館。
璟瑜連續跑了幾家,無一例外的聽說是治腰傷,二話不說趕璟瑜出來。連連碰壁,璟瑜難過極了。
“論說看大夫找對症的,如今看樣子只能先去找林姨了……”璟瑜不想去官驛,就是怕遇上福王。
“哥哥還得尋個治骨傷的大夫……”璟瑜一路心事重重的,看見醫館便放下身段去求,一聽是治“骨傷”,大夫的面色都不好看,抬手往外趕璟瑜……
璟瑜跑遍整條醫館林立的鬧市,眼看著日頭高挑刺人炫目,璟瑜心底暗忖,“為什麼都是異口同聲的拒絕治骨傷呢……莫非……”
璟瑜想著事情並不簡單,便往回返,去馬市尋月娘夫婦去了。
璟瑜忽而覺得心臟跳的都不均勻了,不由得加快步伐,金蓮碎步往南而去。
那福王買通了清河郡所有的醫治骨傷的大夫,本也是一幫普通百姓畏懼權勢,為著家中的妻兒老小也只能這麼做。
璟瑜前腳兒剛出醫館,後腳兒便有那報信的傳話去了……
璟瑜漸漸發覺了身後有跟蹤的衙差,情急之下拐進一處香火旺盛的城隍廟裡,在犄角旮旯處發現一乞丐在太陽底下打盹兒,拿著銀子哄著乞丐將那身破衣爛衫換了,拿地上的泥巴糊了臉,將自己穿的外袍一併丟到了井裡。
待做完這一切,一隊氣勢洶洶的衙差闖了進來,璟瑜佝僂著身子從後面溜了出去。
璟瑜攔路截了幾個小孩子,詢問去馬市的近路,璟瑜依著指引折返而去。
終於在馬市見到了月娘夫婦,璟瑜趁著無人主意拉著月娘拐進一處暗巷,剛剛閃進去,與一隊衙差擦肩而過……
“月姐拿著這對耳環去官驛找林神醫,千萬不要和官驛的衙差們說話,偷偷摸摸著去找……還有,若是哥哥問起我,就說我留在了官驛……他有病別讓他擔心……”璟瑜摘下一對耳環放在月娘手裡,“……連累大哥大嫂了……”
璟瑜說完滿臉愧疚著望了月娘一眼,月娘見璟瑜換了身妝扮尚未從詫異中反應過來,扭身跑出暗巷往來時的那條路跑去……
那衙差有十餘人,聽著醫館的報信,立時召集人馬前來抓捕要犯。為首的衙差練就一番偵查功夫,正在狐疑追蹤的丫頭是否換了行裝避人眼目逃遁而去……
卻覷見暗巷裡跑出一個小乞丐,只是換裝難換鞋,璟瑜腳上的那雙紅菱緞子弓鞋出賣了自己。
那衙差擺手衝著璟瑜逃去的方向示意,“追——”
月娘眼睜睜的看著衙差圍堵璟瑜去了,瞅著時機將璟瑜所託之事一一說與獵戶,“你也去,說不定能幫妹子逃了,快去……萬事小心……”
月娘叮囑著漢子,目送著獵戶抄近路遠去背影,穩穩心神往官驛去了……
一聲高亢的鷹唳之聲“鏗兒”,從遙遠的九霄雲外傳來,其聲淒厲攝人心魄。
岑福閉目假寐,這聲鷹唳之聲讓人沸騰,“是離鸞的聲音——”
岑福臉上掩飾不住的歡喜,以指為哨內力驅動,聲聲喚著鶻鷹兒。那鷹兒極通人性,循著而來展翅滑翔,撲稜稜著一雙翅膀落在岑福的榻前。
“離鸞,好久不見——”說著抬起右臂那鷹默契地落在岑福的胳膊上。此鷹是陸繹送給岑福二十弱冠成人的禮物,平素通信多是信鴿。此番離鸞出現,必是有什麼突發之事。那鷹右腳正栓著一節竹管,岑福取了展開,陸繹將朝中所發之事一一說與,“不知兄弟可好?”
此處並無筆墨可用,從裡衣扯下一條,咬破手指將近日境況彙報,“腰身有傷,暫不能行”寫完將布條細細裹在鷹的右腳,心裡想著很快錦衣衛的兄弟們就來接自己了,摸著鷹的頭復又拍拍,“去吧,帶著我去見大人——”
那鷹得了吩咐,凌空而起,展翅翱翔,往茫茫蒼穹處飛去……
月娘一路往官驛而去,不過一柱香的功夫,就到了官驛的那條街。見衙差們把守著門,想著璟瑜的囑咐不敢貿然擅闖,便依著院牆一路盤桓至官驛的後院。角門也時常開啟,出入的都是僕婦雜役們,臨近午時便有那廚娘提著菜籃著往市場上去了。
月娘計上心來,尾隨著一個年紀同自己一般大小的女人,趁著無人來往的檔口,將那女的一手刀弄暈拖至死衚衕裡,拿百姓們放置雜物的竹框掩蓋了。悄麼聲息的換了衣服髮飾,提了竹籃往官驛角門走去。
月娘進了官驛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空氣裡飄蕩著一股濃濃的草藥味兒,循著藥味兒進了灶房。
“你來了,正好把藥送過去……”煎藥的婆子忒懶,見進門的媳婦眼生估摸著新來的,一味推脫。月娘諂笑著這是個機會,“大娘,往林神醫那裡送嗎?怎麼走,俺剛來——”
那婆子眼皮都不抬,磕著瓜子拿手指著西跨院那處,“給蕭大人的,堂屋裡送去就行——”
月娘拿個小案端著藥往西院去了……
堂屋裡傳出琵琶涔淙的聲音,“蕭大人的琵琶果真是一絕啊!”林姨軟語款款聽著仿若黃鸝脆啼。
“若是璟瑜在,二位就會覺得蕭某便是獻醜啦……”
月娘暗喜還真是順利,也不知道那丫頭逃離虎口了沒有。
月娘進了堂屋,林姨接了藥,蕭大人連迭道謝。丐叔見月娘立在堂下並沒有走得意思,便吩咐著,“這裡沒有你的事,退下吧……”那月娘將璟瑜的耳環拿出遞與林姨,一時眾人詫異。
“你怎麼會有璟瑜的首飾……”丐叔、蕭大人也圍上來詢問。
璟瑜一路奔逃慌不擇路竟然拐進一處死衚衕,把趕來搭救的獵戶急得跳腳,“這可怎麼辦?”
璟瑜跑到一堵牆面前停下了腳步,知道今日在劫難逃。可是不明不白的是自己犯了何罪,官服出動衙差抓捕,若是福王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啊!
“怎麼不跑了?”那為首衙差拔刀出鞘指著璟瑜,“那得問問你自己,帶走——”
上來幾個衙差給了璟瑜一腳,趔趄倒在地上,長鏈枷鎖將璟瑜拿了。
璟瑜弱女難敵四手,掙扎著抗議著,那衙差擺手示意拖走,拿棉帕堵了璟瑜的嘴。
璟瑜在巷口四目對上焦急的獵戶,搖首制止了出手相助的意圖。璟瑜稀裡糊塗的被抓,一時也理不出什麼頭緒,只是擔心岑福知道了自己被抓,不知道又會出什麼亂子。想囑咐獵戶大哥瞞著自己被抓的事,卻堵著嘴什麼也說不出來……
抓捕璟瑜的衙差見圍著一堆看熱鬧的百姓們,義正言辭的解釋道,“此妖女炸燬寶船,謀害朝廷命官自是罪大惡極,帶走!”
一時人群中議論紛紛,獵戶更是覺得莫名其妙。早有那氣憤的百姓拿雞蛋、菜梗沒頭沒腦的往璟瑜身上砸過去……
清河郡的官路上一隊錦衣衛策馬前行,往清河郡館驛奔去。
那清河郡府的衙差擋著林姨不讓邁出官驛半步,“我們王爺說了,最近清河郡並不太平,林神醫還是歇在這裡安全些……”
“哼……”林姨冷笑,“此話差矣,我又非官家人,久在此處並非本意,如今瘟疫橫行,身為醫者救死扶傷才是遊方醫者的本分……”
林姨由丐叔和蕭大人護著便要硬闖,那衙差拔刀相向寸步不讓。
“我到要看看是那個不怕死的,敢攔錦衣衛陸僉事大人的人——”
說話間那攔著的衙差手裡的刀都被豪橫的錦衣衛卸了,“原來是張校尉——”蕭奉鑾認出是補了岑福職缺的張氏兄弟,平日與岑福稱兄道弟相處融洽。
“林大夫是要去哪裡?”林姨附耳將岑福受傷之事說與,那校尉心下了然,吩咐諸人備了車馬去接岑大人。
月娘聽著唬得一愣一愣,“乖乖,大兄弟居然是個當官的,還是個錦衣衛!”
“大姐,勞您帶路——”林姨引著張校尉來到月娘面前恭敬著作揖。
月娘這輩子頭一次同這麼多官場的人打交道,緊張的都有些結巴了,“好,好……跟我走……”
那獵戶喘著粗氣跑了來去尋月娘,“不好了,瑜丫頭被抓走了——”
那校尉大人一把攫住獵戶的臂膀,“誰抓了徐司樂徐大人?”
月娘又是一驚,“嘖嘖,難不成那丫頭也是個做官的?”
獵戶一五一十的把事情交代清楚,那校尉立時分派任務,“你們隨著大姐去接岑大人,我去衙門要人去——”
“事不宜遲,不能再耽擱,咱們晚間再碰頭——”
“好——”眾人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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