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梅詩金的象徵意義——用道德和愛來拯救世界

有人說: “托爾斯泰代表了俄羅斯文學的廣度,陀思妥耶夫斯基則代表了俄羅斯文學的深度”。

陀思妥耶夫斯基是19世紀俄國著名的現實批判主義作家,他生活在俄國轉向資本主義文明的時代,那時許多人們沉迷金錢,缺失精神的高度,故陀氏的作品常常對人們把金錢作為生活中心位的做法進行批判。

《白痴》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被創作出的一篇長篇小說,故事從絕色女子納斯塔霞常年受地主託茨基蹂躪,後託茨基要把她賣給為人卑鄙的加尼亞時,一位名叫梅詩金的年輕公爵對她產生了憐憫之意,在生日宴會上表示願意娶她為妻開始講起,之後便向著沉重的苦難劇情進行。

小說中有許多生動的人物:痴情的花花公子,勢利的貴族夫人,飽受欺凌的美人,善於欺騙的小丑等,但令我印象最深刻的還是善良的梅詩金公爵。故事裡的他雖然受盡磨難,結局也並不美好,但我認為,無論是他從一而終的品格,還是他悲劇的結尾,都蘊含著深刻的意義。

接下來我將以梅詩金為主要人物,從“苦難與生命的追求、名利的世界下白痴的雙重含義、道德的呼喚”三個方面來分析這部小說的深意。

《白痴》:梅詩金的象徵意義——用道德和愛來拯救世界

陀思妥耶夫斯基

01苦難的背後,是對生命的追求

①以苦難為底色,每個人都是苦難的子女

陀思妥耶夫斯基曾被稱為“殘酷的天才”,因為其作品中的人物大多是深受苦難折磨的。《白痴》就是其中的一部,它一開篇就寫道:

“空氣非常潮溼,大霧瀰漫,不知道這天色是怎麼亮出來的,真難為它;從車窗裡望出去,鐵道左右兩側十步以外就什麼也看不清楚。”

這段話就是描寫主人公梅思金公爵乘火車到彼得堡的場景,由一派 “愁雲慘霧”奠定了整篇小說的悲傷基調,為後面的苦難渲染氛圍。

劇情進展中,苦難的眾生相一步步揭露。女主角納斯塔霞從小母親被火燒死,父親發瘋,一生都在被人欺辱;男主角梅思金是癲癇病患者,被人們稱作“白痴”;花花公子羅果仁為愛情變成瘋子;少年依波利特身患癌症,每日受病痛折磨,在絕望中等待死神的降臨。

小說的結尾仍為苦難,羅果仁殘忍地殺害納斯塔霞後,他自己也在腦髓炎的發作中瀕臨死亡。而梅思金也因此受到巨大沖擊,癲癇病再一次發作,再也沒有好過,成了真正的白痴。不得不說,整部小說從頭到尾都充斥著苦難,故事裡的每個人都成為了苦難的子女。

《白痴》:梅詩金的象徵意義——用道德和愛來拯救世界

②陀氏同是苦難人,但深知苦難更顯生命的可貴

為何陀氏會在多部小說裡描寫苦難?這離不開作者本人的經歷。

陀氏很小時,母親就因為肺結核而去世,父親又是個脾氣暴躁的酒鬼,不久也被謀殺。他本人9歲時患上了癲癇病,28歲被判死刑,臨刑前獲釋,又流放到西伯利亞十年。可以說,終其一生,陀氏都在苦難之中。自然,在經歷了諸多苦難後,陀氏很難寫出明淨優美的作品。

正如陀思妥耶夫斯基曾在他崇敬的詩人涅克拉索夫的墓前講的話:

“一顆剛起步生活就受到創傷的心,有永遠無法平復的傷痕,是後來一生寫的熱情的令人痛苦的詩的基礎和源泉。”

這是他對涅克拉索夫沉痛的悼念,也是他對自己感同身受的悲嘆。但我認為陀氏從苦難中走來,卻並不侷限於描寫苦難。他在經歷“假死刑”之後,經歷了思想上的蛻變,認為正是這種苦難,生命才更加可貴。我的這一發現源自《白痴》中的梅詩金。

《白痴》:梅詩金的象徵意義——用道德和愛來拯救世界

梅詩金公爵這一形象實際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親身的經歷和感受為原型的,和陀氏一樣,梅詩金患上癲癇症,有過斷頭臺囚犯的體驗。但梅詩金並沒因為苦難放棄生命,而是說:

“我不明白,當一個人走過一棵樹影婆娑的大樹,怎能不感到幸福呢?當您能跟一個您所愛的人說話,怎能不感到幸福呢!……世界上這樣美好的事物比比皆是,連最不可救藥的人也會認為它們是美的。您不妨看看孩子,看看朝霞,看看正在生長的青草,看看那些注視著您的、愛您的眼睛……”

這也是陀氏的想法,劫後重生後的世界變得如此可愛,一棵樹,一棵草,朝霞夕陽,所愛的人,每一樣事物都值得珍惜。苦難仍在,但生命不可重複,因此在任何情況都不能主動放棄。陀氏雖經歷苦難,描寫苦難,但並不因苦難悲嘆生命,是更加珍惜生命,愛這個世界。我們作為普通人,不像陀氏一樣大起大落,擁有著平凡的幸福,難道不應更加珍惜生命嗎?

02 “白痴”的雙重含義蘊含著作者對名利世界的批判

人人皆苦難,但在苦難中還能保持本心的卻太少,書中的梅詩金便是一個。讀懂梅詩金,還要從他的綽號“白痴”談起。

①白痴的雙重含義

作者將小說題目和男主人公梅詩金的綽號取為 “白痴“,我認為有雙重含義,一是生理意義上的苦難,二是精神意義上的道德和愛的化身

就生理的苦難上而言,被稱為”白痴“的梅思金有不可徹底醫治的癲癇病,儘管他一再聲稱,他的病已經治癒,但幾乎所有的人都堅持認為他是白痴,有人在背後暗戳,更有當面言語攻擊。這對梅詩金的傷害無疑是巨大的,一向謙卑的他為此惱火極了,即使冒犯對方也要糾正過來。

就精神意義上而言,梅詩金公爵其實是道德和愛的化身,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經歷了死刑和十年流放生活後形成的思想具象化。雖然作者給梅詩金的形象設定是一個 “白痴”,但我認為書裡其他人稱的“白痴”並不同於書名裡作者稱的”白痴“。

在我看來,書名裡的“白痴“並不是一個帶有鄙夷性質的詞語,而是指追求一種東西到極致的偏執。梅詩金受憐憫之愛的影響,想用一己之力挽救被各貴族嫌棄的娜斯塔霞·,期待自己成為拯救世界的先行者。這種品格,是超越書中其他人的,但同時不合普遍的想法讓他被視為異類,成為別人眼中的“白痴”。因此,書名的“白痴”應該是帶有積極意義的,用“白痴”來凸顯梅詩金善良品質的可貴。

《白痴》:梅詩金的象徵意義——用道德和愛來拯救世界

②名利的世界需要一個“白痴”的降臨

那麼,為何作者要用一整本書來凸顯“白痴”這個角色呢?這不得不聯繫到當時的社會背景。

《白痴》寫於1867年秋至1869年1月。當時的俄國,與19世紀的歐洲相比,雖然資本主義起步晚一些,但這個時期也已進入了激變的時代。俄羅斯新舊生產方式交相混雜、社會結構急劇變化,不同價值觀念激烈碰撞,外國資本大量湧入並逐漸掌握國內經濟命脈。

西方資本主義文明在給古老的俄羅斯民族送來科學與理性的同時,也帶來了足以腐蝕人性美好的物質主義、利己主義和拜金主義。在19世紀的俄羅斯隨著社會轉型的不斷加快時,人們思想觀念中的主流道德規範也在悄悄地發生著變化。

一時間,關於俄羅斯的未來發展道路問題成為了人們關心的焦點,當時,以車爾尼雪夫斯基為代表的許多俄國人的看法是:用歐洲啟蒙理性直接取代俄羅斯思想,按照啟蒙現代性的體系來改造落後的俄國,以其為模本為俄羅斯勾勒出一幅現代化的藍圖,希冀在俄國也建立一座人間天堂一樣的水晶宮。

這種人間天堂的設計使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感到非常激動。他去了倫敦,看到了嚮往已久的“水晶宮”。還看到了德國大橋,巴黎的林萌大道,乃至太太們曳地長裙,所到之處留有美麗公園、社區綠地。

《白痴》:梅詩金的象徵意義——用道德和愛來拯救世界

陀思妥耶夫斯基觀察著這些變化,他看到了這一切美好的一面,但同時也看到了這完美背後的虛假和黑暗:一方面金錢盛行,人們片面追求物質享樂,另一面百姓貧病交加,生存競爭殘酷無情,一切都籠罩在赤裸裸的金錢交易的陰影中。

他清醒地意識到在一個是非顛倒,善惡混淆的年代,沒有比描繪一個美好的人物更難,也更緊迫的了。他說:

“長篇小說的主要思想是描繪一個絕對美好的人物,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件事更難的了,特別是現在。”

由此可見,作者創作《白痴》的動機其實是力圖塑造一個完美的道德人物形象,來喚醒這個社會的道德和愛。他在主線讓主人公梅詩金象徵善良和愛的人道主義,在副線則通過羅果仁等人物來反襯人性的負面。

擁有一顆善良仁愛的、幫助世人的心的梅詩金,雖然被周圍的許多人稱做白痴,但是與他親近的人都對他表露了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下人們虛偽虛榮的外表掩蓋下羞於真實流露的喜歡與無上的信任以及對真善美由衷的嚮往。這便反映了小說的主題:唯有道德和愛可以拯救名利的世界。

《白痴》:梅詩金的象徵意義——用道德和愛來拯救世界

03唯有道德和愛可以拯救名利的世界

塑造梅詩金的,是道德美的化身。作為一個純粹的道德美的形象,在梅詩金身上體現出的是愛、謙卑、順從、忍耐、胸懷磊落、大公無私、以德報怨,充滿信仰,把全人類的苦難放在自己心裡,總是準備無保留地為別人犧牲等品格。

當女主人公娜斯塔霞·菲利波夫娜自小就淪為了富人的玩物,人們罵她拜金、放蕩、不知廉恥的同時,又覬覦她的美色時,唯有梅詩金公爵洞見了她內心的美麗與善良,並對她說:

“您受過很多苦,能出這樣的地獄而不染,這是了不起的。”

他鄭重其事地表示願意娶她,而娜斯塔霞在他的鼓勵下在生日宴會上當著加尼亞的面將十萬盧布投進了壁爐的火焰之中。梅詩金在道德上的努力,不僅帶來了自己靈魂的昇華,也給諸如娜斯塔霞這樣的苦難者帶來了勇氣,成為了一種救贖力量。他反映了一種道德的理想觀,也是作者在名利世界想出的解決之道。

對於道德和愛,我認為在現實生活中更多地體現為一種個人主動性的行為,這種境界需要依靠個人的修養和追求才能達到。人應該是體現美德的存在,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成為手段。而愛是道德規律的永恆內容,只有在人人相愛的社會里,世界才會變得日益美好,人類才能共同走向大同。我們首先要愛,抓住生活的意義,同時作為一個現實社會的個體,我們還要將道德的實踐變成一種自覺遵守的教誨。

雖然小說中梅詩金最後的結局並不美好,但並不影響我們對道德和愛的理解。

陀氏曾說:“良心本身就包括了悲劇的因素。”

梅詩金的悲慘結局就是要給我們一種“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悲壯,更加激起我們對愛和道德的追求,告訴我們唯有道德和愛的神聖化才能拯救名利的世界。

《白痴》:梅詩金的象徵意義——用道德和愛來拯救世界

結語:生活再苦難也要珍惜生命,追逐名利也要守住道德底線,這便是梅詩金這個人物帶給我的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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