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影子 從來不肯試著像誰

我確信自己患有“注意缺陷多動障礙”,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多動症”。

因為從小學一年級到五年級畢業幾乎每學期班主任老師期末鑑定評語裡永遠都有一段讓我鬱悶的文字:上課愛搞小動作。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搞過什麼小動作,以致每個班主任都耿耿於懷。

曾經將自己這個不良行為歸因為更小的時候養成的習慣,那時父母在農村下放勞動,農忙時便把我扔到村裡的學前班,當時叫“紅孩子班”,其實現在也不知道是“紅”還是“哄”,根據當時時代背景我自定義為“紅孩子班”。有著一條美麗大辮子的班主任老師經常告訴母親“登登自己又跑到河邊玩去啦”( 登登是父親給我起的乳名,因為我出生時兩隻小腳極不老實,總亂蹬一氣),看來美麗的大辮子老師也不能使我集中注意力。

返城後讀小學一年級,我還延續著紅孩子班時的狀態,課堂上經常莫名其妙地出走,弄得老師瞠目結舌,“這個新來的農村娃,從不遵守課堂紀律”。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擅自離開課堂,是窗外啁啾的小鳥?是雨後那一道絢麗的彩虹?或許什麼都不是,只是我一時內心凌亂。後來在老師、家長和同學們不懈努力下我的病情得以控制,沒在繼續發展,只保留著課堂上搞小動作了。

科學認為遺傳是“注意缺陷多動障礙”的重要發病因素,遺傳度約為76%。我曾暗地仔細觀察當中學教師的父母,均安安靜靜、老實巴交、兢兢業業、唯唯諾諾,並無異樣。

我也不是一無是處,學習課文《吃水不忘挖井人》時,很奇怪同學們朗讀課文的方式,咿咿呀呀跟和尚唸經一樣,在我強烈要求下,站起來飽蘸感情、抑揚頓挫起來:“瑞金城外 有個村子 叫沙洲壩。毛主席在江西領導革命的時候,在那兒住過……..”。老師同學頓愕,自此校園再無誦經聲。

我沒學過朗誦,那時也沒有特長班。“紅孩子班”期間是上世紀七十年代初,那時村村都有高音喇叭。一天剛擦黑,腹脹難忍,便尋屋簷下一牆腳蹲下,恰巧村裡大喇叭正在播放李心田同志中篇小說《閃閃的紅星》。我完全被繪聲繪色、聲情並茂的播講深深地吸引,以致每天一到此時,有無便意,都會溜到院子裡,解開腰帶,安靜地蹲候在那個牆腳。久之,不僅能識讀很多字句,也掌握了朗讀的各種語調變化。當然朗讀時免不了有點矯揉造作、無病呻吟,呵呵。

據說“注意缺陷多動障礙”患者的60%~70%到了成人仍然遺留有症狀。對此,我一直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曾在美院油畫研修班學習古典油畫技法,細緻準確的素描打稿、勻淨柔和的色彩銜接,一層層一遍遍的罩染,費時耗神搞得我苦不堪言,最後還是索性拿起大板刷,直接在畫布上噼裡啪啦、恣意妄為,以致後來一看到那些古典唯美的藝術都覺得面目可憎,當然不包括現實生活中那些優美典雅的女人了,呵呵。

工作後經常聆聽領導報告,幾個小時過去了領導依然是不疾不徐、穩如泰山,好生敬仰。環顧周圍同事們一個個都屏氣凝神,雙手合十,時刻準備著爆發出熱烈地掌聲,我則內心煩躁,坐臥不寧,不知道是注意缺陷多動障礙發作,還是密閉的集體空間使我感到緊張和恐懼,內心難以抑制逃離現場的衝動。

醫學上關於注意缺陷多動障礙發病機制始終不明確,但已認識到 注意缺陷多動障礙與精神分裂症在症狀方面存在一些重疊,存在於成年期發展了精神分裂症的個體中,這絕非危言聳聽。目前關於注意缺陷多動障礙和早期精神分裂症患者治療主要實施的是心理、藥物和行為教育結合的綜合性干預方案。

上世紀四十年代葡萄牙里斯本大學醫學院莫尼茲教授曾對那些不聽從管理、性格異常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實施了腦前額葉切除手術。術後患者無不變得非常馴良和溫順。1949年,莫尼茲為此獲諾貝爾生理學醫學獎。

實際上腦前額葉切除以後並不是他的精神分裂被治好了,而是因為腦前葉掌管的高級精神活動功能被切除了,患者失去很多功能,包括很大一部分的性格。這是極端不人道的手術,如果觀看了電影《禁閉島》和《飛越瘋人院》就會了解這種手術,瞭解精神病患者的內心世界。

不敢想象這種手術一旦推廣會如何,一群患者迎面走來,集體向你溫婉一笑,自己都不知道哪個是我,場面多恐怖。

注:“我腳下的影子 從來不肯試著像誰”——方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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