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我們講了宙斯兄弟以外的從龍之臣都被宙斯封賞，現在我們該將視線挪回宙斯的手足上了。雖然宙斯是克洛諾斯最小的孩子，但是某些版本里，因為被吐出屬於再度出生，故長幼順序反了過來，宙斯反而成為大哥（這個版本赫拉與波塞冬一定沒有幸免），所以我們能在荷馬史詩中看見波塞冬稱宙斯為兄長。當然，本期我們還是按第一次出生的順序，先從赫斯提亞開始講起。至於赫拉，涉及宙斯的婚姻，我們將她放在下期。
赫斯提亞
奧林匹斯十二神有幾個？
這個標題並不像看起來那麼滑稽，我們知道四大天王有五個，中國神話的三皇，因為眾說紛紜，人選也有十幾種說法；同理，奧林匹斯十二神也因為版本差異，一共有十四人。哪十四人？先說固定在人選裡的：
1代：天父宙斯、天后赫拉、農神德墨忒爾、海王波塞冬
2代：女戰神雅典娜、戰神阿瑞斯、火神赫淮斯托斯、光明神阿波羅、狩獵女神阿爾忒彌斯、神使赫爾墨斯、愛神阿佛洛狄忒
共計11人。另外一個名額，競爭非常激烈：1代的女灶神赫斯提亞、冥王哈迪斯，2代的酒神狄俄尼索斯，都是備選名額。但是，一般而言，冥王哈迪斯不具備參選資格——因為他是冥界之主，海王波塞冬好歹與奧林匹斯在同一片天空（當然，更有可能是宙斯討好波塞冬）。而赫斯提亞與狄俄尼索斯則是傳承關係——赫斯提亞將位置讓給了狄俄尼索斯，自己在民間與人類一起生活。
赫斯提亞為什麼這麼做呢？原來，赫斯提亞為了躲避阿波羅與波塞冬的追求，於是主動向宙斯提出去做家庭守護神的請求，並憑宙斯的頭髮，起誓永不結婚以安撫兩位大神。接著她離開奧林匹斯山，躲避到人間，而空出來的主神位置便由狄俄尼索斯繼承了。雖然離開了奧林匹斯山，但宙斯要求人類每家每戶都要供奉赫斯提亞，於是赫斯提亞成為了灶神——畢竟在上古廚房在家庭活動中地位至關重要。
波塞冬
海界：蓬託斯與俄刻阿諾斯的子孫枝繁葉茂
講完了大姐赫斯提亞，我們來講講向她求愛導致她離開奧林匹斯的波塞冬。波塞冬的實力極強，與克洛諾斯、宙斯是一個等級的——當然，指的是沒有雷電的宙斯。因此波塞冬憤憤不平，常常自誇："我和宙斯一樣強大"，但他還是清晰認識自己和宙斯的差距，所以雖然不滿，卻沒有輕舉妄動。後來波塞冬曾聯手雅典娜、阿波羅進行一場針對宙斯的暴動，正是這場暴動的蝴蝶效應註定了特洛伊必須毀滅，海倫只是導火索，我們以後再說。
雖然波塞冬根本無法抵抗雷霆的神威，但宙斯對他也有一些忌憚，波塞冬曾明確說過，他和宙斯打起來對彼此沒有什麼好處，在二人發生衝突時宙斯也往往會做出輕微讓步——當然，波塞冬也要做出更大的讓步。但是相比哈迪斯的冥府，波塞冬的海界實在稱得上樂土。
我們在以前的文章中說過，希臘人眼裡，世界的盡頭是首尾相連的大洋河俄刻阿諾斯，而包裹陸地的近海是老海神蓬託斯。波塞冬要統治海界，便需要面對蓬託斯的子孫後代與各種大洋神女。雖然這些海神大多數沒有什麼戰鬥力，但家族繁盛，總歸是勢力不小。我們先來認識一下蓬託斯家族。
我們以前說過，蓬託斯也是唯一事蹟是繁殖的工具神。因為他的子孫和克洛諾斯的主線沒有關係，所以我們當時將他按下不表，但其實蓬託斯的生育極有可能比烏拉諾斯與蓋亞最大的孩子還古老。因為我們知道烏拉諾斯貪戀蓋亞的嬌軀不願離去，但蓬託斯的幾個孩子都是蓋亞所生——沒錯，又是這樣的一場原始血緣婚姻。他和蓋亞共生有三子兩女，我們來一一介紹他們。
長子涅柔斯（Nereus）因為足夠古老，被稱為"海之長者"，他的妻子的大洋泰坦俄刻阿諾斯的女兒美髮的多麗斯（Doris）。由於古希臘人是海洋民族，他們既遭受海洋波濤洶湧的肆虐，也享受著海洋豐富的物產與風平浪靜的美麗。所以，作為海洋擬人的海神們也分別代表著海洋的不同特徵。涅柔斯作為蓬託斯的長子，代表了海洋的一切美德——溫和、誠實、可靠、善良。同時涅柔斯還擅長預測，而且來者不拒，無論是誰都可以找他詢問命運的安排——前提是能抓住他。希臘神話中唯一成功做到這點的是赫拉克勒斯，赫拉克勒斯抓住變成海豹的涅柔斯，接著涅柔斯不斷變化為其它物種，仍然掙脫不開，最後只好為赫拉克勒斯揭示命運。
涅柔斯與多麗斯生下了五十位海仙子，我們知道每一位海仙子的名字，而她們之中，重要的戲份與存在感極強，比如之前我們提到過、之後我們還會在特洛伊戰爭始末中再次提到的海洋女神忒提絲以及本期就將要認識的海後。而最沒有事蹟的，也往往是具體的海岸、海島的擬人化。她們代表大海的種種特徵——真實存在的海島、海岸、海洞，以及泛有的風平浪靜、美好、安全航行等，都繼承了父親涅柔斯的善良，因此深受身為海洋民族的古希臘人喜愛。
次子海之奇觀陶瑪斯（Thaumas）則代表中性的海上奇蹟、海洋的雄偉，屬於無善無惡之神。他迎娶了俄刻阿諾斯的另一個女兒，海之閃光厄勒克特拉（Elektra），我們之前提到的希臘速度之魁彩虹女神伊里斯和她的孿生姐妹霓虹女神阿爾刻就是這對夫婦生下的。他們還有兩個速度比伊里斯相差無幾的女兒——旋風女神埃洛（Aello）與疾飛的俄庫珀忒（Okypete）。她們全然不似伊里斯那般溫柔可愛，被稱為"哈耳皮厄（Harpies）"，意為"兇殘的、掠奪的"，極其喜歡在飛行中玷汙海員的食物。
三子海之法則福耳庫斯（Phorkys）則是大海惡的一面。雖然名字中帶法則，但大海的法則可不是秩序，而是混亂，暴虐，因此福耳庫斯主掌破壞。他的妻子也是他的姐妹，海上怪物刻託（Keto），主掌危險。
破壞的福耳庫斯與危險的刻託結合，成為希臘海怪之祖。希臘的怪物基本上都是兩個神的後裔，陸地上的屬於提豐家族，海洋上的屬於福耳庫斯家族。而提豐唯一的妻子厄喀德娜（Echidna）又是福耳庫斯的女兒，她是人面蛇身的少女，有著美麗的容顏與炯炯的目光，但下半身卻是可怕的花斑毒蛇，以生肉為食，提豐在阿里摩的岩石洞穴中和她一見鍾情，生下了所有陸地怪物。如果不採取厄喀德娜是提豐的妹妹這一異說，那麼提豐是福耳庫斯的女婿，除了提豐，希臘一切妖魔都和福耳庫斯有親。
未經美化時猙獰的美杜莎
福耳庫斯和刻託的女兒還包括格賴埃（Graiai）三姐妹，格賴埃是老婦人的意思，她們一出生就白髮蒼蒼，但面容姣好——如果容忍三姐妹共用一隻眼睛的話。她們分別是：長女"刻毒"彭菲瑞多（Pemphredo），次女"暴戾"厄倪俄（Enyo，注意不要把她和女戰神混淆），三女"恐怖"德諾（Deino）。此外戈爾貢三姐妹也是他們的女兒，但是不要代入型月的同名人物——神譜中的三姐妹一出生就是猙獰的蛇髮女妖，美杜莎成為美女已經是羅馬時代的事了。未來珀爾修斯的故事中，我們再詳細說說她們。
海妖斯庫拉（Scylla）的原型是莫西拿的一塊危險巨巖，她和百首巨龍拉冬（Ladon）都是福耳庫斯夫婦的子女。而另一種海妖，著名的用甜美歌喉吸引水手投海、沉船的塞壬（Siren）也有是福耳庫斯的女兒之說。這些是福耳庫斯的主要子女，可以說沒有一個好東西。
蓬託斯最小的女兒，就是前文提到的星空泰坦克利俄斯之妻歐律比亞（Eurybia），她是鐵石心腸的海之力量，上期我們介紹了她和克利俄斯的子孫。
而儘管俄刻阿諾斯居住在海的外圍，他和泰蘇斯的女兒又被稱為三千大洋神女，但她們清一色是陸地上的河流、湖泊，沒有一個在大海之中。即使俄刻阿諾斯漸漸在希臘人的精神世界裡擠走了蓬託斯，但他的女兒們卻並不曾越俎代庖進入大海。而俄刻阿諾斯還有三千個河流兒子，希臘的河神都是他們。只是這六千無論是實指還是虛指，真正有名有姓而且活躍的並不多。
海神家族如此枝繁葉茂，要讓他們沒有怨言地接受波塞冬的統治，僅僅和宙斯一樣恩威並施是不行的，最好的方法就是加入他們。於是波塞冬娶了涅柔斯的女兒安菲特里忒（Amphitrite），成為蓬託斯家族的一員，在實力與姻親的雙重作用下，波塞冬穩固了在海界的統治。只是最初安菲特里忒不想嫁給波塞冬，於是躲到了擎天神阿特拉斯身後，是一隻海豚找到了她並告知波塞冬，為了報答這隻海豚，波塞冬將它升為海豚座。安菲特里忒並不依附於丈夫，她幾乎就是大海的化身，古希臘人對她的崇拜包括很多沒有波塞冬參與的獨立祭祀。
雖然波塞冬居住在大海為王，但是波塞冬真正的神職卻是"震地神"，他手中的三叉戟是獨眼巨人打造，持三叉戟的波塞冬全力一擊的威風會讓世界上每一座山巒、每一處大地都顫抖，餘波遠及塔耳塔洛斯。所以古希臘人眼中，地震與海嘯都是波塞冬的怒火。但波塞冬的三叉戟並非只能用來破壞，他的三叉戟擊碎岩石，也能流出清澈的泉水，因此波塞冬也有五穀豐登之能。只是泉水的吸引力顯然不如橄欖，我們知道波塞冬在爭奪雅典時敗給了雅典娜。但這並不意味著波塞冬和雅典娜有什麼積怨，相反，他們一直是亦敵亦友的關係，雅典人對波塞冬的崇拜僅次於對宙斯與雅典娜，而在希羅多德的記載中，某些希臘蠻族的神話裡，雅典娜甚至是波塞冬的養女。
冥王哈迪斯在希臘神話中可不是美男子，而是和波塞冬宙斯一樣的大叔
冥界：兇殘的怪物與強大的上古大神滿地開花
雖然海界不比天界的奢華榮耀，但畢竟大海也蘊含著豐富的海產，而且美女如雲，唯一波塞冬打不過的老傢伙還是與世無爭的俄刻阿諾斯，所以說居住環境不是那麼差，只是比不上波塞冬的雄心罷了。但是哈迪斯，哪怕他和俄刻阿諾斯一樣只想養老，也很難忍受冥界的痛苦——這裡太差勁了。
哈迪斯極其難以忍受幽暗的冥府，所以各種現代作品都喜歡將哈迪斯設置為大反派，動漫如《聖鬥士》系列，電影如《諸神之戰》，遊戲如《泰坦之旅》，莫不如此。但希臘神話原典的哈迪斯，實力之低微卻堪比那個幾次三番被雅典娜、赫拉克勒斯秒殺的戰神阿瑞斯。他被赫西俄德用"強大的"修飾，還被稱為"地下的宙斯"，但他在希臘神話中有什麼戰力表現呢？統計一下有四個：
1、身在冥府，被地面上宙斯和提豐戰鬥的餘波嚇得驚慌失措；
2、身在冥府，被波塞冬全力一擊的餘波嚇得驚慌失措；
3、被赫拉克勒斯用許德拉毒箭射中，痛苦不堪，去天庭找醫神派埃昂治療才痊癒；
4、擄掠珀耳塞福涅，和尋找女兒的德墨忒爾談條件。
沒錯，面對宙斯、提豐、赫拉克勒斯他唯唯諾諾，面對珀耳塞福涅他重拳出擊。珀耳塞福涅是宙斯和他的姐姐農神德墨忒爾的女兒，穀物女神。這一天，她與寧芙女伴採花時，為了一朵水仙花離開了女伴，但採下水仙的一瞬間，大地裂開，哈迪斯不顧珀耳塞福涅的反抗將她擄走。到了冥府，珀耳塞福涅只是不停哭泣。
德墨忒爾
德墨忒爾無法尋見女兒，發瘋一般地尋找，因為地面不見農神與穀物女神，田園荒蕪，作物枯萎。最後，洞察一切的太陽神赫利俄斯將珀耳塞福涅的下落告知德墨忒爾，於是德墨忒爾在赫卡忒的幫助下，進入冥府找哈迪斯要人。
單單一個德墨忒爾，哈迪斯就難說穩操勝算，何況還有一個實力深不可測的赫卡忒，而宙斯又不可能坐視莊稼枯萎，本來無論於情理還是於力量，除非哈迪斯請來倪克斯、烏拉諾斯與厄瑞玻斯撐腰，否則只有交出來珀耳塞福涅一條路走。但是有些規矩，是實力和背景也無法撼動的，我們知道宙斯也不得不屈從於命運——哈迪斯說，一旦喝了冥府的水，就必須留在冥府。此時珀耳塞福涅因口渴難耐吃了四粒石榴籽，於是不得不一年中四個月留在冥府，四個月回到人間和母親團聚。所以人間有八個月可以耕種、收穫，有四個月什麼穀物都不長。這個神話與伊南娜下冥府如出一轍。
所以，雖然哈迪斯實力平平，但冥府擁有極其可怕的環境。厄瑞玻斯、倪克斯、塔耳塔洛斯三位原始神常駐此地，具體的位置是塔耳塔洛斯在冥府腳下，中層是冥府，冥府和大地之間則是厄瑞玻斯，因此，人剛死的時候看見的黑暗，便是厄瑞玻斯。而倪克斯的居所則位於塔耳塔洛斯的極西之處。
相比之下，這三個原始神畢竟是某一概念本身，不是那麼活躍，那麼對於常駐冥府的赫卡忒與斯提克斯，哈迪斯卻低頭不見抬頭見。赫卡忒既地位崇高，又法力無邊，儘管某些版本里她自願做冥後的侍女，但哈迪斯一樣得把她當太上皇；斯提克斯自己可能沒有什麼戰鬥力，但她誓言之河的身份也不是哈迪斯得罪起的。至於倪克斯因克洛諾斯放逐烏拉諾斯而生下的子嗣們，大多也居住在冥府。哈迪斯的苦悶程度恐怕與周天子不相上下。
冥河艄公卡戎
波塞冬鬱郁不得志時，好歹可以看海，被愛情海的美麗治癒。但哈迪斯連這個福分都沒有。人死後會穿過厄瑞玻斯進入地獄門，這裡由提豐的孩子，三頭犬刻耳柏洛斯（Cerberus）守衛，進入地獄門以後就不能離開——當然，總有英雄作為例外。接著是五大冥河之一，痛苦之河阿克戎（Acheron），這也是俄刻阿諾斯的孩子，上邊的艄公是倪克斯之子卡戎，渡河者需要給他一枚錢幣，否則過不去，因此古希臘人有在死者的嘴裡放一枚錢幣的喪葬習俗。除了痛苦之河阿克戎與誓言之河斯提克斯外，三條冥河是由眼淚構成的哀嘆之河科基託斯（Cocytus）、遺忘之河裡忒（Lethe）、火焰之河皮裡佛勒戈同（Phlegethon）。值得注意的是，雖然古希臘沒有靈魂轉世一說，但冥府一樣有忘川。
過河後是灰色的開滿長春花的真理田園，亡靈要在此接受冥界三判官艾亞哥斯（Aiakos）、米諾斯（Minos，注意這不是牛頭怪，牛頭怪是他兒子）和拉達曼提斯（Rhadamanthys）的審判，合格的進入愛麗舍（Elysee）樂園，這裡沒有任何痛苦，唯一和陽世不同的是沒有陽光。而不合格的進入塔耳塔洛斯跟克洛諾斯和未來的提豐做獄友。而冥王哈迪斯的宮殿位於愛麗舍與塔耳塔洛斯之間，他註定要在接下來漫長的歲月裡困居冥府。（另外，在文藝復興時期的歐洲作品裡，哈迪斯仍然是冥王，即使希臘多神教滅亡了，他也沒出來，確實挺苦的。）
波塞冬和哈迪斯沒有一刻放棄取代宙斯的野心。比起在海界看海的波塞冬，和在冥府連看海都做是奢望的哈迪斯，天界中樞的宙斯生活如何呢？下期再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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