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薰不糊塗

董鄉哲/文

鄭薰不糊塗

鄭薰

清朝有難得糊塗的鄭板橋,宋朝有小事糊塗,大事不糊塗的呂端,唐也有一位糊塗考官鄭薰。

據《唐摭言》載,大中八年(854)禮部侍郎鄭薰做主考官。認定一位名顏標的考生是顏真卿的後代。當時徐淮一帶發生戰亂,為了激勵忠烈之士,便錄取顏標為狀元。謝恩的時候,鄭薰問顏標家世。顏標回答說:“我是一介寒士,沒有顯赫的背景,也不是顏真卿世家。”這件事被無名者作《嘲鄭薰》諷刺:“主司頭腦太冬烘,錯認顏標作魯公。”遂留下千年笑柄。好在顏標不負師望,以生命踐行了鄭薰“激勸忠烈”的價值觀取向。乾符五年(878)二月,王仙芝部將王重隱率軍攻打饒州,刺史顏標組織軍民抵抗,因寡不敵眾,饒州城失守,壯烈殉國。

鄭薰不糊塗

鄭薰與顏標

鑑於上述糊塗事件,被朝廷譽為:“譽洽搢紳,領袖時輩。操守必修其謙柄,進退常踐於德藩。”[1]的鄭薰當時是真胡塗,還是假胡塗?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事情還要從他大和年間任戶部郎中時說起。大和九年(835)末甘露之變失敗後,仇士良,命左右神策副使率軍隊以搜捕盜賊為名,大肆殺戮,整個京城“橫屍流血,狼藉塗地。”從此大權握在“北司”宦官手中。更加盛氣凌人,對上脅迫天子,對下輕視宰相,把文武百官當草芥。開成五年文宗駕崩在對其親信進行屠殺的同時,立潁王為武宗。自武宗任命李德裕為宰相以來,仇士良感覺唐武宗在疏遠自己,於是鼓動禁軍鬧事企圖擠走李德裕,李德裕緊急會見武宗。武宗大怒,立即宣旨制止。不久,唐武宗就把仇士良降為內侍監、知省事。會昌三年(843),仇士良請求告老還鄉,六月去世。翌年正月下葬時,鄭薰作《內侍省監楚國公仇士良神道碑》稱譽其“及於廟堂議功,公在第一。”實際上仇士良“貪酷二十餘年”作惡多端。而“克揚休問(好聲譽)”[2]的鄭薰為何還要為他作碑記呢?究其原因有二:

其一,順從武宗“內實嫌之,陽示尊寵”的意旨,奉命不敢不為。再說會昌元年(841)二月,右僕射李程也曾奉命作《仇士良紀功碑》。

其二,從文宗與李“訓謀悉逐中官,士良悟其謀,……於時莫能辨其情,皆謂誠反”以及翰林學士崔慎由值夜班時在秘殿看見仇士良“等歷階數帝過失,帝俯首。……乃送(崔)慎由出,戒曰:‘毋洩,禍及爾宗。’”崔慎由把這件事記下來放在箱枕間,當時沒有人知道的情形看[3],可見鄭薰當時並不知實情,還把為仇士良做碑記當作弘揚“正能量”的事情來做。

鄭薰不糊塗

仇士良


事實上,在甘露事變發生後的開成元年(836)二月,就有昭義(今山西長治)節度使劉從諫要求朝廷公開甘露事變真相,為王涯等平反昭雪。遂拉開揭示真相與掩蓋真相之間鬥爭的序幕。仇士良也不示弱,以反抗朝廷的罪名抨擊劉從諫。再加上劉從諫獻馬被拒,遂認為是仇士良從中破壞,更加深了對朝廷的疑心。會昌三年(843)劉從諫病逝,其侄劉稹奏請任昭義留後,朝廷上只有李德裕一人反對,武宗便決定討伐劉稹。六月仇士良退休,但由他所引起的昭義與中央的衝突還在繼續。當討伐的軍隊行進到翼城(今山西翼城縣)時,劉稹上疏再次揭示真相:“我父劉從諫,曾經為李訓申請雪冤,指控仇士良的罪行,因此被當權分子痛恨,誣陷我父背叛朝廷。所以我不敢迴歸朝廷。請求皇上赦免,饒我性命。”朝廷不理。會昌四年(844)八月,劉稹被下屬郭誼所殺。一併被殺的除劉稹族人外,還有劉家父子所尊敬的知識分子,張谷,陳揚庭,李仲京,郭臺,王羽、賈庠等。李德裕在宣告訊息的時候還在遮掩事實真相,稱:王羽、賈庠是逆賊王涯、賈餗的子孫在昭義已被誅殺。所以,在當時的形勢下鄭薰作《內侍省監楚國公仇士良神道碑》無論如何都是必須的。

直至甘露事變後十九年的大中八年(854),懿宗才將甘露事變真相公之於世,他宣佈:“以甘露之變,惟李訓、鄭注當死,自餘王涯、賈餗等無罪,詔皆雪其冤。”於是,先前為仇士良作碑記的鄭薰不免尷尬,自然擔心被劃為親宦一派。該年,鄭薰恰為主考。他以“引寒俊士”為錄取指導思想,又結合會昌四年河東兵變,節度使李石逃跑的反面事例倡導“激勸忠烈”的價值取向,遂以顏真卿為楷模,假以顏標為其後裔,錄取為狀元。隨後對顏標詢問事宜的傳出,雖然落了個糊塗考官的名譽,卻成功的抵消了撰寫《內侍省監楚國公仇士良神道碑》的負面影響,釐清了與宦官群體的關係。其假以糊塗,倡導忠烈,錄取寒門的三部曲可謂一箭三雕,大智若愚。但是由此落下的“糊塗”名聲也不體面,弄不好會得不到重用。

大中十四年(即鹹通元年860)鄭薰任吏部侍郎時,恰巧有一天“內侍省”上報,有一個弓箭庫使正議大夫內謁監想讓其子世襲官爵,吏部官員出了一個文件說:大曆年間,宦官魚朝恩曾有先例。鄭薰發怒,在文件上批道:正議大夫可以世襲,但內侍省的人不應該有後代。此後宦官再沒有人提及此事。這個事例說明鄭薰既有“介潔方廉”的處事原則,又有“以端勁自許”的工作作風,而且十分清醒、睿智。贏得了“清望”,最終消除了糊塗的負面影響。後終官太子少師,隱居於市,人稱“七松處士”。


注:

[1][2] 《全唐文》卷七百六十一,鄭處誨《授鄭薰禮部侍郎制》

[3]《新唐書·仇士良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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