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一個:“離開”韓寒的日子

ONE·一個:“離開”韓寒的日子

ONE已經不再是“一個”了,它的競爭對手是時間。

撰 文 | 周 琪

責 編 | 周 琪

2018年底,韓寒在《飛馳人生》片場和一個年輕人聊了個通宵。

年輕人剛在高鐵上花了一整天,從北京到上海,幾乎沒有停頓,韓寒就邀他去位於近郊的片場探班。

那是電影開頭的停車場夜戲,坐在攝影機的黑盒子後面,伴隨Action、Cut的導演口令,6個小時滑過,天光漸起,年輕人的決心也變得清晰,他打定主意了,暫時放下創業的打算,接受韓寒的邀請,出任ONE·一個的總經理兼首席運營官。

一年多後,在電話那頭,付聖強向《中歐商業評論》憶起那個片場的凌晨,對話的細節內容已記不清,印象最深的是,戲拍完了,韓寒找人安排車送他回酒店,臨別時還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個瞬間一直停留在他的記憶中,韓寒的細緻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一直都是韓寒的讀者、粉絲、追隨者。上小學的時候,在地攤買了本二手的《像少年啦飛馳》,他一下子被作者犀利、老成、幽默的文字擊中,以後便把市面上一切標有作者韓寒的書買了個遍,上課的時候在課桌底下偷偷看,越看越好奇,寫的書這麼有趣,本人得有趣成什麼樣啊。

在互聯網信息尚未爆炸的年代,韓寒粉絲們能做的有限,無非一遍遍地搜名字,逛貼吧,翻來覆去看書,熟記其中的“梗”。2010年韓寒入選《時代週刊》年度100位“全球最具影響力人物”名單,付聖強也去海外網站為偶像“刷票”,最終,韓寒成為了這場評選中排名最高的中國人,甚至力壓奧巴馬伕婦。

ONE·一個:“離開”韓寒的日子

登上《時代週刊》封面兩年後,“ONE·一個”App誕生,它不是一場有計劃的預謀,而是一次被迫的轉型。用韓寒自己的話說,“《獨唱團》很不幸做成了絕唱團,保留了很多銷售記錄。我們屬於傳統媒體轉型最早的,速度之快、姿態之決絕令人髮指,因為也沒有別的事可幹。”

“ONE·一個”出道即巔峰,上線24小時內登上應用商店免費排行總榜第一名。它的Slogan“複雜世界裡,一個就夠了”與創始人韓寒的形象高度契合,獨立、倔強中透著少年氣。為了聚攏最優秀的青年寫作者,它給新人開出在當時看來高得不可思議的稿酬,一個字兩塊錢。ONE寄託著韓寒的夢,成為那個第一,或者唯一,就像賽車手永遠只有一個目標,奪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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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線8年,“ONE·一個”融過一輪資,2016年華創資本投了6000萬,當時估值6個億。三年後,又宣佈和亭東影業合併,兩家公司的創始人都是韓寒。去年底,App經歷了一輪大的迭代,最新的4.0版本新增了文章排行榜,進一步節省用戶的時間,將“連載”欄目放到頁面底部的“金剛位”,希望可以從中孵化更多的影視作品版權。

近八年來,互聯網內容生態早已不復從前,搶佔用戶時間和心智的平臺一茬接一茬,當年和“ONE·一個”接近的產品都不見了,只有ONE還在,它堅強地活了下來,每天穩定地輸出一張圖片、一段文字、一篇文章、一個問題……愚人節,編輯部想跟大家開個玩笑,把當天的“一個問題”設為“為什麼問答欄目要停辦了”,換來留言區哀嚎一片,還有人說,“就像在一起很多年的老朋友突然告訴你她要去遠方永遠不再回來了。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在片場的那場徹夜長談,韓寒向付聖強袒露了一切,包括他認為ONE的商業化做得並不理想,而這會反過來連累產品和產品所承載的內容。

付聖強比誰都明白,如果不是因為面前這個創始人的堅持,“ONE·一個”可能早已不在,

App浩如煙海的當下,沒有任何推廣預算,每天仍有一兩萬的新用戶——他們中絕大多數是還在上學的年輕人和白領——湧向這裡,原本就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奇蹟。其中有多少人是衝著韓寒而來,他不知道,甚至有多少年輕人還知道韓寒,老實講,他也沒有把握。

韓寒對ONE寄予的期待是矛盾的,那是一種類似父母對子女的情感,既希望孩子出人頭地、孤獨求敗,又不願給孩子設定過於具體的目標,擔心他會因此失去自由、快樂和只屬於孩子的可貴童真。

這份如父如子的情感投射到ONE和韓寒之間的關係上,也令這段羈絆顯得有些曖昧。曾經,它向媒體喊話,要“努力去韓寒化,做出自己的文藝範”,但韓寒於ONE而言,始終是那個“吉祥物”,那座“精神圖騰”一樣的存在。

好在,加入ONE的那一刻,付聖強就想明白了,關於ONE的商業化未來,他有自己的一套答案。

01 每天都有數以萬計的年輕人湧向我們

精彩觀點

這不是一款大眾產品,我們也不追求所有人的喜歡。

文藝青年看待這個世界的方式會比較溫和,他們既知道現實世界的殘酷,心裡又有自己的星辰大海。

中歐商業評論(以下簡稱CBR):現在App每天的數據怎麼樣?

付聖強:我們的日活還有幾百萬,實打實的,流量還是非常穩定的,這也讓我比較驚訝。每天新增註冊和下載都有幾萬,註冊量沒有下載量高,但每天也有個兩萬。我們沒有花一分錢,這個“尾”特別長。

我專門研究過這個事背後的原因,後來發現是這樣的。當你換了手機,要下載新的應用時,你會想到有一個美好的產品叫ONE,以前下載過,可能有段時間沒看了。這是其一,ONE會被頻繁地重新下載。另一方面,總還會有一些新的年輕人來註冊我們。你可能覺得我們這個產品沒有導流,也沒有裂變,其實不是這樣的,我們首頁的日籤可以生成一張海報,每天被高頻次微博和朋友圈。

在國內,你想找這樣的平臺,幾乎沒有。豆瓣和知乎屬於比較綜合的社區,包括像知乎可能會對“一個問題”欄目有衝擊,但不影響大盤,因為我們不只是一個欄目,還有電臺欄目、影視欄目、音樂欄目,包括連載和作者定製專欄,有很多還是不可替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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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BR:有沒有研究過你們的用戶畫像?

付聖強:我們還是以年輕人為主。一方面是學生。為什麼學生的標籤比較重,因為一到放假,我們的數據就會小比例地下降,因為學生有了大塊時間,被其他平臺搶走了。另一方面是職場白領,他們用通勤時間看我們的產品,很多留言告訴我們ONE陪伴了他們很多年。

雖然我們是零宣傳、零曝光,但每年評選最受歡迎應用,總是還會有人記得我們,發給我們一些獎。我們還是希望能吸引更多符合我們品牌理念的人,他們自己找到我們。這不是一款大眾產品,我們也不追求所有人的喜歡。就像我們的文章,每天都會有人覺得特別好,特別感動,也會有人覺得特別差,“連這都能上”,就跟你吃東西一樣,每個人口味不一樣。

CBR:倒退十年,“文藝”可能是一個比較流行或者前衛的氣質,到今天它還有引領的作用嗎?

付聖強:我認為有,從數據上也能看出來,每天都有數以萬計的年輕人湧向我們。“文藝”還是有吸引力的,但它確實也有被汙名化,被妖魔化,有些時候甚至成了罵人的貶義詞。

我理解的文藝是一種價值觀,是一種美好的生活方式。文藝青年看待這個世界的方式會比較溫和,他們既知道現實世界的殘酷,心裡又有自己的星辰大海,他們無論寫作、攝影,甚至穿衣、與人交往,都是為了離那個心目中的世界更近一步。

CBR:ONE作為一個App被保護得很好,換個地方的話可能早就被砍掉了。

付聖強:對。韓寒在堅持,他跟我聊的時候也很關注這個產品的發展。有時學生放假了,數據下降了一點,他就會來找我聊。

CBR:怎麼看“ONE·一個”App比較佛系的狀態?

付聖強:互聯網生態無時無刻不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一方面,微信公眾號崛起後,我們簽約的很多作者自己成了大V,也就漸漸脫離了我們的產品。另一方面,隨著越來越多平臺的出現,大家在閱讀上也有了更多的選擇,時間就被分化了。確實從2016年到2018年ONE的聲音比較少,幾乎查不到它的新聞,這和很多情況都有關。

我加入之後,會比較重視品牌層面的發聲,2019年能看到我們很多聲音,很多創意活動案例得到了廣泛的媒體報道。相信2020年我們會有更多的聲音。

02 “ONE·一個”不止是“一個”

精彩觀點

現在跟我們這個產品類似的,基本上都倒了。

產品理念還是“複雜世界,一個就夠了”,但在公司的經營理念上,我認為“一個”不只是“一個”。

CBR:ONE有沒有對標的產品?

付聖強:我覺得可以分三個維度去看。

第一,看過去,2012年上線,當天就獲得了App Store排行榜第一,安卓上架後也獲得了第一,那個時候是引領了文化行業的發展。2012年最火的手機是iPhone 4,移動互聯網上的內容不多,我們也沒有什麼可以對標的。

第二,現在跟我們這個產品類似的,基本上都倒了。

第三,未來的話,我覺得不好說。目前我覺得未來也不太可能有對標的產品,除非我們做一些轉型。

CBR:App對你們的業績有貢獻嗎?

付聖強:對我們營收的直接業績貢獻不大,但它有比較長期的貢獻。

現在我們公司就兩條業務線,一條是媒體廣告,另一條是出版版權。App對媒體廣告貢獻的營收比例不高,但是在出版和版權上還是能夠帶來不錯的收入,只是週期比較長。

比如說我們在App上發掘了一位不錯的青年作者,我們對他進行孵化,協助他出版了第一本書,上市有可能賣得特別好,當然也有可能賣不出去,這其中有一定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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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塊是影視改編,把長篇故事改編成電影,把故事版權賣給影視公司。ONE在這個行業裡做得還不錯,已經交易了20多個版權,單價幾百到上千萬不等。這可能會成為一塊週期比較長的變現業務,但缺點是不穩定,本質上無法支撐我們公司做得更大。

我們去年年底成立了自己的有樹文化MCN,簽約了近百個博主,同時獨家代理張小嫻等一批知名作家、網紅博主的商務,從中收取佣金,現在MCN的體量越來越大,而且有滾雪球效應,預計到年底會有更高速的增長。

CBR:所以其實ONE已經不是我們一開始知道的那個ONE了。不再是“一個”了,而是好多好多個。

付聖強:對,不止是“一個”。韓寒把他打造的這艘船的舵交到了我的手上,由我來決定這個階段它往哪兒開。相比此前的階段更加聚焦在App和App所衍生出來的出版版權業務,我看到的可能會更多。產品理念還是“複雜世界,一個就夠了”,但在公司的經營理念上,我認為“一個”不只是“一個”。我們在拓展更多平臺,孵化更多紅人,簽約更多博主。

未來的ONE是什麼,我說了可能也不算。我們還是要做多元業務的嘗試,切入更多的行業鏈條,真正把商業化打通。無論是IP打造、內容製作還是全案營銷,甚至自己去做線下空間、做消費品,都可以做。它們都基於一個共同的理念,就是讓文藝成為一種流行的生活方式。

CBR:會考慮做社區、電商、知識付費嗎?

付聖強:以前App也探索過,後來逐步取消了,因為不希望其他功能帶來不好的體驗。以前我們也合作過SDK廣告,後來覺得奇奇怪怪的,像互聯網牛皮蘚,就堅持沒有做這個事,因為還是不符合我們品牌的理念,也探索過電商,做過“好物”欄目,後來發現我們這個團隊的電商基因不夠,它考驗的是選品和供應鏈能力,和內容運營是兩個維度。

03 偉大的內容公司都是工業化、標準化的

精彩觀點

現在作者的收入更加多元,稿酬這塊我們的吸引力已經不大。

在ONE,基於品牌理念,我們比較難去擁抱算法,但我們也不排斥,不抵抗。

CBR:“ONE·一個”App團隊有多少人?

付聖強:編輯部有6個人,設計部門全公司共用,研發部門有一個產品經理、一個產品運營、一個前端工程師、一個架構師。

CBR:編輯內部的工作流程是怎樣的?

付聖強:我們每天都能收到大量的稿件,一兩百份。編輯會負責日常審稿,由他來初篩,進入文庫,每週會有一天時間開評審會,由6位編輯盲審打分,分數靠前的優先上版。

CBR:有讀者反映ONE上的內容在其他地方也能看到。

付聖強:對,這樣的現象存在。ONE上的內容大多數是首發,我們也並沒有強調獨家,上稿標準是我們認可的內容。我們的內容來源有幾塊,首先是讀者投稿,另一部分是簽約作者約稿,還有一部分是編輯去發掘。

CBR:現在的稿費還有競爭力嗎?

付聖強:坦率講沒有那麼大的競爭力。八年前我們的稿酬是極高的,在行業裡標新立異,一個字兩塊錢。當然不同作者我們給的稿酬不一樣,簽約作者會有加成。以前大家沒地方投稿,這也是為什麼韓寒做了ONE,他看到作者寫好內容沒有收入,我們希望這個平臺可以給他們賦能。現在作者的收入更加多元,稿酬這塊我們的吸引力已經不大。

CBR:算法似乎有變成內容從業者宿命的趨勢,ONE對算法的態度是怎樣的?

付聖強:在ONE,基於品牌理念,我們比較難去擁抱算法,但我們也不排斥,不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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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ONE的對手是時間和負責“殺死”時間的一切

精彩觀點

介意過別人說“ONE變了”,後來發現介不介意意義都不大。

文字的閱讀是視頻和音頻不能取代的,我對此有堅定的信心。

CBR:會不會介意別人說ONE變了,不再是以前熟悉的那個ONE了?

付聖強:我們介意過,後來說實話,我們發現介不介意意義都不大,你只能不停地往前走,越走越遠之後,這些聲音可能就聽不到了。

CBR:韓寒有沒有跟你說過,他心目中理想的ONE是什麼樣子的?

付聖強:沒有,他不想給我們框定。

CBR:他會給你們開會或者指導具體的業務嗎?

付聖強:具體的很少,但他會了解我們現在進展到什麼樣的狀態,每週、每月、每個季度經營的情況怎樣,有哪些好的內容,這些他還是很關心的。至於具體怎麼做,業務細節,一般情況下他不會做具體的指導。

CBR:他會轉發ONE的文章嗎?

付聖強:他的朋友圈不更新,但表示微博上可以轉發,前段時間他還跟我聊,希望我能多推薦一些好的作品給他在微博上轉發。

CBR:他對你的期待是什麼?

付聖強:他對我的期待,每個階段都不一樣。現在這個階段,因為我們和亭東影業合併了,我們的股東也發生了一些變更。他希望我們能給股東交出更好的成績。他對我的期待就是希望我能讓ONE做得更長遠,影響力更大,給大家帶去更多好的作品。

CBR:你們的競爭對手是誰?

付聖強:我們的對手是時間,我們在跟時間賽跑,積累越多,未來的可能性也越大,IP越多,MCN矩陣越大,壁壘也越高,所以要不停地往前跑。

另一方面,我們的對手是搶佔用戶時間的一切,最大的競爭對手就是遊戲公司,或者比較殺時間的娛樂化的短視頻這類產品。

反而我們的同行,我不認為他們是對手,而是我們的隊友,因為我們面臨同樣的壓力。

經常有人會問,內容的未來趨勢是什麼,其實我們有沒有想過,什麼是不變的。以實體出版為例,多少年都被人唱衰,所有人都覺得大家不看書,但事實是出版的碼洋每年都在提高,出版公司的業績也不錯,實體圖書的市場越來越好,夕陽產業是錯覺。我們認為文字的閱讀是視頻和音頻不能取代的,我對此有堅定的信心。

CBR:會不會想ONE有消失的一天?

付聖強:想過。我覺得它會有消失的一天,任何事物都會消失。比如愚人節那天,我們在App問答欄目提了一個問題:問答欄目要取消了,跟大家告個別。你可以看一下評論,非常傷感,能看出大家對這個產品抱有的感情。

聊聊

你是文藝青(中)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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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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