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鎮》:上帝視角審視人性,好人底線的背後,是評判善惡的無力

《狗鎮》是拉斯·馮·提爾導演的“美國三部曲"的第一部,講述的是一個小鎮出現又消失的故事。它沿用了導演歷來的主題和風格,如《白痴》《破浪》《黑暗中的舞者》等等,這些影片毫無例外將女主人公投射在上帝視角的陰影下,並擁有基督一般的救贖和奉獻精神,同時電影結尾的反轉也成為這些影片亮眼的緣由。

電影就如同導演本身的才華般令人驚豔,其中瘋癲與倫理交織,醜惡和人性至善同宗,這些不僅是導演多年來打造的主題叢林,更將觀眾帶入一個幻滅的城市烏托邦,而馮·提爾導演的“美國三部曲"就是這種烏托邦一種具體的諷刺和體現。

《狗鎮》:上帝視角審視人性,好人底線的背後,是評判善惡的無力

拉斯·馮·提爾在《狗鎮》中就構建了這樣一個虛實相間的小鎮,小鎮除了人物一切都是平面的,用虛線畫出來的,例如虛幻的牆,虛幻的樹木街道,還有虛幻下的狗。

影片場景佈置以舞臺劇的形式展現,黑白相間,單色為主,很少有多餘的色彩,這種場景統領著整部影片的基調:暗淡,沉悶,陰鬱,再加上主角冗長細碎的對白,這些特質會讓很多習慣了好萊塢式影片的觀眾難以忍受,然而這也恰恰是拉斯·馮·提爾導片的魅力。

這種單調的場景佈置和鏡頭語言,給影片裡的狗鎮賦予了很多的意義,它代表著一個其實並不存在的烏托邦,也展現了人性作惡的源頭,同時揭示了關於道德至上的真相。

01不存在的烏托邦:從城市到鄉鎮,尋找避世的伊甸園

影片一開始這個名叫道德維爾的小鎮就給人以一種平和卻異常的氛圍,狗鎮是一個與世隔絕的靜謐小鎮,只有十幾戶人家和一條狗,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亦如世間其他小鎮一樣,是如此普通和平庸。

小鎮的異常性體現在它的實際存在上,不存在的牆壁,樹木和街道所代表的不只是平面的設計,而是透漏了這種意圖之下狗鎮的虛與實。一開始,這個沒有牆壁的狗鎮看起來令人無比困惑,人人彷彿都能看見彼此在做什麼,人人又彷彿被一層虛擬的牆壁所矇蔽,固守著自給自足的天地。

《狗鎮》:上帝視角審視人性,好人底線的背後,是評判善惡的無力

隨著小鎮外山谷的一聲槍響,格蕾絲出現在夜晚的狗鎮,她在湯姆的善意和小鎮簡單外表的蠱惑下,決定來到狗鎮躲避黑社會的追擊。更深層的意味是,格蕾絲想要逃離黑暗的原生家庭,想要找到一個避世的伊甸園

與此同時,湯姆想要救贖小鎮上的人。他清楚的瞭解小鎮內在腐爛的問題,人們自私,愚鈍,未開化,他想用一個奇蹟來改變說服鎮民,在湯姆的眼裡,格蕾絲更像是狗鎮從天而降的禮物。

格蕾絲接受了湯姆的建議,準備用兩週時間贏得狗鎮人人們的喜歡,用勞動開始換取比鄰而居的善意。格蕾絲在陌生的地域卸下心房,她認為這裡的人們淳樸,良善,幾乎沒有貪婪的慾望,把狗鎮當做了一個逃離城市邪惡勢力的伊甸園。

在格蕾絲幻想的伊甸園裡,她幾乎把自己當做一個外來的天使,她不斷地詢問是否有人需要幫助,不斷的在幫助他人的道路上一去不返。而格蕾絲的行為也使得狗鎮發生了潛移默化的改變,人們卸下心房不再牴觸,將自己不願意或者不必要做的事情都交付給格蕾絲。

《狗鎮》:上帝視角審視人性,好人底線的背後,是評判善惡的無力

在電影的前半段,我甚至以為狗鎮就是格蕾絲想要找到的淨土,沒有勾心鬥角,人們的思想簡單,亦沒有過多的慾望。

然而這個看似平靜的小鎮被查克所打破了,查克與格蕾絲一樣在多年前來到狗鎮,想要找到一塊烏托邦,然而狗鎮到最後依然讓他失望了,查克是唯一一個清楚狗鎮真相的人,同時也是被狗鎮所同化的人。

狗鎮的偽善被查克一語道破:“這個城鎮已經從裡面爛掉了,那樹,那山,那簡單的人,道格維爾有所有你在大城市裡憧憬的東西,可惜這一切都是矇蔽,在一個小鎮裡,他們只是要求不那麼高罷了,如果給他們足夠的吃的,他們會把肚子撐破的。”

查克的一段話裡有一個核心關鍵詞,叫做貪婪,人性慾望和精神的貪婪。

這也是格蕾絲意圖從城市中所躲避的東西,因此狗鎮的生活就是格蕾絲的一個實驗,這個實驗有一個名稱,即在未知地域裡發現人性的本質和良知。

02 善惡如履薄冰: 毫無底線的善良,就是作惡的源頭

人之初到底是性本善還是性本惡,哲學家爭論了幾個世紀也沒有得出答案,我倒覺得不妨中庸一些,將善惡同等化存在,放在一個條件之下再看,善與惡的界限其實是模糊的。

就像國內的電影《盲山》,它講述了一個剛畢業大學生被拐賣到大山的故事,女主人公的幾次逃亡之路都以失敗告終。導致失敗的源頭就是村莊的落後和人們的愚昧,這部影片的善與惡是沒有辦法說清楚的,因為雙方都沒有辦法置身事外,否決自己的權利而成全他人。

這一點和《狗鎮》也有異曲同工之處,無論是被拐婦女還是誤入狗鎮的格蕾絲,她們之間有很多的共同點,比如都處於弱勢群體,都被人們所奴役過,都經歷了精神乃至肉體上的摧殘。

這些問題迴歸到本質,還是如何區分善與惡,以及如何守住雙方的紅線,保持生活的平衡。

《狗鎮》:上帝視角審視人性,好人底線的背後,是評判善惡的無力

這句話也是《狗鎮》產生悲劇的原因:當小鎮開始接受格蕾絲的付出時,這種無條件的付出激發了狗鎮人們的慾望,而人的慾望一旦被激發,並且有一個暢通無阻的渠道宣洩的話,惡的源頭也相繼產生了。

可以說是格蕾絲的出現改變了狗鎮,也可以說是格蕾絲的出現打破了狗鎮的偽善外衣,總之小鎮上的人慾望越來越多,人們抓住了格蕾絲最軟弱的一個點,這個點就如同突破口一樣,格蕾絲轉瞬成為了狗鎮的“玩物”。

鎮民利用格蕾絲被黑社會通緝的把柄在她身上壓榨勞力、發洩性慾、隨意踐踏侮辱,甚至用鐵鏈拴住格蕾絲以防止她的逃跑。

自此格蕾絲徹底喪失了人權。她白天在小鎮上包攬了所有的勞動,晚上則像狗一樣成為男人的洩慾工具,就連剛開始接納格蕾絲的湯姆也露出了惡的獠牙,為了發洩自己的慾望和不滿企圖佔有她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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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切惡的行為都發生在虛幻的牆,虛幻的街道下,在狗鎮人們麻木的目光中赤裸的袒露著,扒開了一層層的皮囊,解放了狗鎮壓抑已久的病態,揭示了狗鎮的蠻橫與惡行。

這是一場集體的犯罪,也是不民主的民主,就如同《烏合之眾》說道:“個人一旦成為群體的一員,他所作所為就不會再承擔責任,每個人都會暴露出自己不受到的約束的一面,盲從、殘忍、偏執和狂熱,只知道單而極端的感情。”

影片進行到這裡,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格蕾絲極其能容忍的坦然面對,即使她遭遇到了全鎮男人的侵犯,一場來自群體的犯罪,她依舊沒有開始反抗,而是任由這種侵犯發生。任由這種暴力摧殘,任由狗鏈拴住脖頸,任由自己進行這種毫無意義的犧牲。

如果說影片的前半部分還會為格蕾絲的遭遇所不幸,那後半段則是格蕾絲的自我犧牲的“高潮”,她自以為是的傲慢和殉道之下,是毫無底線的善良。

《狗鎮》:上帝視角審視人性,好人底線的背後,是評判善惡的無力

自然,任何事物到了極端,就變成了一件具有破壞力的東西,小鎮的惡存在於我們每個人內心的深處,如果沒有媒介便很難催動,而格蕾絲就是這樣一種催化惡的媒介。

也因此很難將格蕾絲與真正的善聯合在一起,因為善良到極致就會產生對立面,而她又違背了人的天性和常識,聖母是不存在的。這一點也成為影片後半段著重描繪的事實:狗鎮與格蕾絲“碰撞”,總有一個會走向消亡。

03 最後的審判:這是一個諷刺“道德至上”的故事

《狗鎮》裡有兩個高頻率的象徵詞:一個是價格,一個是傲慢,這兩個詞語始終貫穿在整部影片當中。格蕾絲因為被小鎮保護,而產生了居民對她價格上的索要,而索要下的犧牲又產生了一種傲慢姿態。

這也是為什麼影片結尾會頻繁的出現“傲慢”一詞的原因,傲慢是一種凌駕於他人之上的姿態,通常來說這種姿態有兩種表現形式,一種是高於標準來評判對方,一種是低於標準來評判對方。

格蕾絲在狗鎮實施的正是後者,無論是好事壞,她都用毫無底線的姿態全盤接受,表面上是奉獻,實際上是在用自己的低標準來評判對方。

《狗鎮》:上帝視角審視人性,好人底線的背後,是評判善惡的無力

格蕾絲的父親最後出現在狗鎮時對她說了這樣一句話:你看你說這話時多麼不可一世,你有這種成見,覺得沒有人可以取得像你一樣高的道德水平,所以你為他們脫罪,我想先不出比這再傲慢的了。

這句話是格蕾絲整部影片行為的解釋,也是影片結尾反轉的誘因,當格蕾絲的奉獻覺醒之時,這種價格和傲慢都成了狗鎮消亡之時的背景色彩。

而影片結尾的反轉也有雙重意義:一方面是表面意義上的身份置換,格蕾絲的逃亡並非真正的逃亡,而是想離開黑社會背景家庭的掌控,當格蕾絲的身份之謎終於揭開,她就由小鎮的被欺凌轉化成了欺凌者;另一方面揭開了影片深層意義上無限循環的道德評判

格蕾絲在狗鎮的生存狀態也是一個小型社會的生存狀態,當她作為弱小者走進狗鎮時,弱小者註定會被狗鎮的居民所評判,當她作為強者再一次走進狗鎮時,事物的評判本質沒有變,只是評判的對象變了。

《狗鎮》:上帝視角審視人性,好人底線的背後,是評判善惡的無力

無論是狗鎮居民對格蕾絲的道德評判,還是格蕾絲父親對她的道德評判,歸根到底顯示的都是人性的私慾,狗鎮居民之所以評判格蕾絲,是因為想要從她身上獲益,而格蕾絲父親之所以也評判格蕾絲,是因為想要她接受人性的本質和真相。

影片的最後,格蕾絲穿了她第一天來到狗鎮的貂皮大衣,這件衣服是身份的變換,是評判的變換,也是開始和結束的標誌。當她最終明白狗鎮並不比其他小鎮更好甚至更為藏汙納垢時,她內心的復仇意識就漸漸甦醒,於是她命令父親的手下槍殺了這裡所有的人。

當血洗狗鎮的命令發出,格蕾絲內心的偽善便分崩離析,她不再是一個承擔所有奉獻一切的殉道者,反而成為了另一種形式的狗鎮人。

格蕾絲體內惡之花的喚醒,絕不僅僅是單方面造成的,這種比狗鎮人們更為殘酷的暴行,是一種可悲的以暴制暴,格蕾絲對狗鎮做出的判決,又何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道德至上?

這種道德至上甚至被她冠以“為了整個人類”冠冕堂皇的話語權。

《狗鎮》:上帝視角審視人性,好人底線的背後,是評判善惡的無力

狗鎮的結局見證了格蕾絲人性實驗的失敗,這部影片和《盲山》一樣形成了一個死衚衕,孤立無援的善被隱沒在人群的惡行中,最終這份惡行又在更大的惡中泯滅,成為更高臺階的道德評判者。

因此《狗鎮》給予觀眾的是一種獨特的觀影體驗,也是一種更深層次的內省,帶給我們關於人性善惡的進一步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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