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林散文:稻穀,故鄉的傷口


李春林散文:稻穀,故鄉的傷口


不論何時何地,旅行者最佳的狀態是心中有故鄉。

我在不斷的旅行,對於故鄉而言,我一直是旅行者,只是在規定的時間回過家鄉,像大多數人一樣,我有充足的理由不回故鄉,每回一次間隔的時間越來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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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鄉是一個叫龍山的地方,現在行政名稱叫塔畈,一個坐落於山區的開闊地帶,山上的畈,顧名思義是有很多田地的,反正過去人們對龍山很欽佩。畈上有田,有田就有稻穀,有稻穀就不會餓肚子,就有了生命保障。可想而知,那個年代,什麼都缺,人們只有填報肚子的奢望,有稻穀的地方,成為了最時髦的嚮往。

我對稻穀的印象很深,我的傷口不是來自於內心的飢餓,而是來自於自己的親身體驗。我在家排行老大,下面還有三個弟弟,相隔年齡不大。因為父親是教師,所以在民間還有一定的地位,但那個生產力極低的年代,我們家還是被一種嚴重的情緒壓抑著,好長時間都沒有理由拒絕。

李春林散文:稻穀,故鄉的傷口


那時,生產隊的糧食部門對每家每戶的糧食分配製度是按工分計算的,那家的勞動力越多就可以優先分配到好的糧食。生產隊裡誰家的成年子女多,誰家的糧食分配就多,由於我們家盡是小孩,而且父親每年交納的工分不足,所以說我們家是那時的缺糧戶。每到分糧食時,母親總是讓我去,後來想一想母親為什麼讓我去呢?是母親受不了生產隊那些人的怨氣。我每次去稱糧食,都被安排在最後,等到我們家的糧食時,好的糧食早已被餘糧戶弄走了,剩下的腳糧給了我們,就是這樣折騰,我們還不能說三道四,否則下次稱糧食會不知道又有什麼道道在等著逮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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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我排行老大,很早就可以幫助母親勞動了,那時的勞動報酬叫工分。我一開始掙的工分很低,這在某些因素上,還是因為受了固定思維模式的影響,誰叫你們家是缺糧戶呢!那時的生產隊隊長是很欺負人,誰反抗也沒有用,頂撞隊長的人反正都是很慘。生產隊成了餘糧戶的天下,我們只能忍氣吞聲,好在我們是紅得發紫的貧下中農,他們也就得過且過。就這樣我在生產隊裡勞動了三年,工分都是2-3工分(那時男勞動力是10-12工分,女勞動力是8-9工分)。現在想來,不管怎樣我總算幫助母親掙了一點辛苦,最大的收益是獲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體驗到了人生的第一場夢。

李春林散文:稻穀,故鄉的傷口


在生產隊掙工分,都在暑假期間。烈日炎炎下,一個生產隊的人在生產隊隊長的統帥下,整齊劃一地進入田間地頭勞作,連中途休息的時間都是一致的。這種統一的勞動模式,非常適合當時的生產力和生產關係,人們在一起的時候也可以產生積極的心態,共同努力面對現實的殘酷,極端的政策環境造就了極端的生產方式,深邃其中的原因,誰也無法抗拒,混沌與中反而覺得有很強的互補性,安全感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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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當時的情景,我是弱者。

我只是物質生活的全部意義,是對稻穀的渴求和對世事的懵懂追求,成為了我最初無可爭辯的事實和理由,我無法逃脫的是目睹母親的苦難。

我最初參與的勞動果實是個人勞動價值的理智傾訴,我不在乎別人的爭議,而在乎家庭的責任和一個弱小心靈的震撼。那時,應該我的靈魂在一個適當的高度達到了昇華,我初次適應了必須嘗試的生活,體驗了人性扭曲的傷害和背叛自己的疼痛。

李春林散文:稻穀,故鄉的傷口


多年以後,夢中回想起當初的場面,仍然存在分歧式的精神剝離感覺。我同生產隊的人們一起割稻,每人一弄五路稻穀,成年人八路或更多一點,隨著時間的推移,可想而知我每次的尷尬局面,別人早已完成了任務,而我還在人們群目睽睽下的嗤笑中,汗流浹背、洋相百出,一不小心鐮刀就傷到了手指,鮮血直流不說,還要被母親呵護下呵斥,自然,當天的工分要被減半,我的醜態還成了那些精神興奮的人們飯後的甜點。但我總是在他們面前表現的很平靜,他們的興奮從來沒有影響到過我身心疲憊的睡眠,母親說,我就是不被打倒的那一類,第二天早上起來,發現我手指已經綁好安全帶,又頑強的開始了新一天的征程。

我以我的不屈,獲取了不卑不亢的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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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穀作為一種食物,不僅延續著人的生命,而且是一定時期社會哲學的基本內容,這種形而上的物質,在很長一段時間主宰了社會的階級基礎和人的生命。在那個飢餓遊戲的規則中,誰主宰了糧食,誰就主宰了生產隊的命運。可想而知,它的價值取向超過了生命的尊嚴。

鄰村一位小女孩因飢餓難忍,用弱弱的小手摘了幾束未成熟的稻穀充飢,被巡視的會計看到了,報告了生產隊隊長,隊長獨自決定取消她們家一次機會分糧食,作為懲罰。女孩連說話的機會都被剝奪了,在一連串的打擊下,弱小的生命倒在了稻穀的刀口上。那道傷口一直懸掛於家鄉的心靈上,到現在誰都無法抹去充滿殘酷的血跡。

稻穀的哲學意義大於了生命的價值,天空下掩抑的痛苦,像落入土地的鹽巴,鹹澀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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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雖是一名教師,作為一種社會生活的態度,他儘可能地減少人們對我們家的看法,但由於缺乏足夠的資金去換取維持生計的工分,我們家的生命通道還是患上了憂鬱,經常被另一種習慣的方式所堵塞。這也在一定程度上,促使了父親將我輟學的決定。農業發達的中國,我以足夠的勇氣面對了落後的局面,人與人之間的距離真好是一粒稻穀的對立,社會也在不斷地重複著一樣的傷痕,我成了傷痕的見證者和受害者。我終於在1982年的春天被迫輟學,回家加入耕種稻穀的行列,盡情享受了一回農家把式生活。

在家鄉的農田,我像一隻落單的候鳥,錯過了遷徙的季節,受制阡陌之網,勤勤懇懇與泥土親吻,盡情享受稻花的香語,默默守護田野的寂寥與空曠。在那大有作為的廣闊中,我再次被稻穀的詩意所折服,逐漸陷入命運的捉弄與困境,獨自面對現實之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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