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中的世態人情: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

宋江刺配江州牢城營後,便立即用銀子收買人心:送三兩來銀子給押送公人,十兩銀子給差撥,二十兩銀子給管營處,其他營裡管事的人和使喚的軍健人等,也均送銀子給他們買酒買茶吃,“因此無一個不歡喜宋江”。於是,照例的“一百殺威棒”,自然就“寄下”了。更奇的是,

“眾囚徒見宋江有面目,都買酒來與他慶賀”,“滿營裡沒一個不歡喜他。”

如此世態人情,不禁慨嘆道:“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

《水滸》中的世態人情: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

第九回,林沖刺配滄州牢城營時,

“那差撥不見他把錢出來,變了麵皮,指著林沖罵道:‘你這個賊配軍,見我如何不下拜?卻來唱喏!你這廝可知在東京做出事來,見我還是大剌剌的。我看這賊配軍,滿臉都是餓文,一世也不發跡!打不死,拷不殺的頑囚!你這把賊骨頭,好歹落在我手裡,教你粉骨碎身。少間叫你便見功效’。把林沖罵得一佛出世,那裡敢抬頭應答。”

林沖送去銀子時,

“差撥見了,看著林沖笑道:‘林教頭,我也聞你的好名字,端的是個好男子!想是高太尉陷害你了。雖然目下暫時受苦,久後必然發跡。據你的大名,這表人物,必不是等閒之人,久後必做大官’。”

這般人間炎涼,不覺使林沖深深感嘆:

“‘有錢可以通神’,此語不差。端的有這般的苦處。”

像這樣精彩的描述和場面,《水滸》裡比比皆是。可以說,通達脫俗地勾勒市民習性和人情炎涼,是《水滸》反映宋代社會生活的一個重要側面。宋時的商品經濟獲得很大發展,出現了大批都市城鎮,市民和商人階層應運而生,追逐名利和享樂之風漸為盛行。因而“向錢看”大大滋生髮展起來,社會開始瀰漫著“銅臭氣”。加之外患嚴重,社會矛盾尖銳,“盜賊”四起,社會上又盛行著所謂“江湖氣”。所以,人情世態和思想風氣五花八門,千奇百怪。既有像魯智深那樣,一路護送林沖到滄州,“殺人須見血,救人須救徹”的肝膽相照的真摯情誼。又有像張旺那樣,錢財到手,便翻臉不認人,殘害同夥的歹徒;象薛霸、董超那樣,“有奶就是娘”,見利忘義,為幾兩金子便下毒手殺人的惡棍。

《水滸》中的世態人情: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

當然,以上所述只是人情世事至善至美和極惡極醜之兩端。在此美醜善惡兩極之間的“廣闊領域”,更有千般世態、萬般人情,描寫它對更深入細微地揭示社會生活風貌,展現“社會各種人物心理活動,具有深刻意義。現在,我們緊扣“人情”二字,說說幾種世態情況吧:

一、禮尚往來交人情。

許多綠林豪傑、草莽英雄、江湖好漢,注重“江湖”名聲,講究“禮尚往來,來而不往非禮也”,突出表現為報恩思想。晁蓋一夥,劫得生辰綱,又躲過官方追捕,後來還在梁山泊火併王倫,進而佔山為王。看看今日“如此大弄”的大好局面,晁蓋不免想起當初的救命恩人宋江來。是宋江擔著天大的“干係”給他通風報信,才得免於被官府追捕,才有梁山的重振義旗,開創新局面。所以,晁蓋派劉唐攜帶重金,登門向宋江致謝,以報救命之恩。還說:“知恩不報,非為人也”。

那個李小二,因當年曾受林沖恩惠,便以“滴水之恩,湧泉而報”的古訓來律己,後來見到林沖時,便充滿感情地“請林沖到家裡面坐定,叫妻子出來拜了恩人。”說是“恩人到來,便是從天降下。”接著又及時把陸謙一夥策劃陷害陰謀的消息,告訴了林沖。

當然,在那個歷史條件下,此種感恩思想,常常表現為個人的義氣和恩仇觀念。就是武松那樣“憑著我胸中本事,平生只是打天下硬漢,不明道德的人”的英雄好漢,也不能擺脫狹隘的恩私觀念。他打蔣門神之舉,自然是正義的。那蔣門神無端強佔他人的快活林酒肉店,是惡霸行徑,應該痛打。但是,無保留地贊助施恩父子,也並非完全可取。因為施恩這樣的文官身居“管營”,開此快活林店鋪,竟使用起營裡的“八九十個拼命囚徒”,這有“假公濟私”之嫌。再說,還經營“賭錢兌坊”,兼管娼妓之業,也不算很光明正派吧。武松所以完全徹底站在施恩一邊,當然帶有明顯的“報答知己”意味。

《水滸》中的世態人情: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

二、“順水推舟”做人情。

在封建社會,許多人信仰“多栽花、少插刺”、“多結識一個人,多留一條路”的人生哲學,因而很講究”順水推舟”“做”人情。第五回,寫魯智深挾帶桃花山頭領的金銀酒器,不辭而別。李忠、周通上山發現丟失酒器後,李忠說:

“我們趕上去問他討,也羞那廝一場。”

周通卻說:

“不如罷手,後來倒好相見。”

這就叫做有意“栽花”。第二十回,朱仝、雷橫奉命到宋家莊搜捕殺人犯宋江。可是那朱、雷人並不那麼“堅持原則”,倒是爭著去討好宋江,兩人都盤算著不如“順水推舟”“我落得做人情”,於是對宋江明搜暗放,如此“人情”描寫,不是很耐人尋味嗎?

《水滸》中的世態人情: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

三、奉迎巴結討人情。

勢利眼,乃是社會里一種典型的人情世態。人,一旦得勢,就有人奉迎巴結拍馬屁。楊志得到重用,

“梁中書十分愛惜楊志,早晚與他並不相離,月中又有一分清受,自漸漸地有人來緒識他。”

孟州張都監雖只是假裝賞識、“見愛”武松,外人豈能知道其中奧秘?於是便有人紛紛“送些金銀、財帛、緞匹等件”給武松。再說宋江儘管是囚犯,只因用金銀買來“面目”,竟然也能討得滿營大小官吏公人的歡喜。正是:“世情看冷暖”。

《水滸》中的世態人情: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

四、隨利而變假人情。

在“金錢能使鬼推磨”的社會里,人面是隨著地位、金錢而不斷變化“逐高低”的。有權有勢有錢時,即是小人也會被捧為聖人;無權無勢無錢時,就是聖人也會被當作小人。前面提到的那個差撥評價林沖的兩段話語就是一個生動突出的實例。再如,何濤對兄弟何清,向來“閒時不燒香”。不理不睬,但一經發覺何清知悉黃泥岡事的線索,可以把自己從搜捕不到“賊人”的困境中解脫出來,即刻就取出銀子,討好兄弟,這何清的“人面”,不就隨著何濤的利害關係而“逐高低”嗎?

另一方面,當一個人處於逆境、或處在不利地位時,也會遭到某些人的“白眼”、譏諷甚至迫害的,像雷橫到勾欄聽說唱,僅僅因為忘記帶了賞錢,便遭到白秀英父女的百般恥笑侮辱,那“雷都頭”頓時成了“驢筋頭”,這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實在令人吃驚。

《水滸》中的世態人情: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

總之,世事人情描寫,是反映古代社會,特別是市民生活的一個重要內容,《水滸》的藝術實踐和可貴經驗,很值得我們玩味。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