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直到傍晚才跟葉爾末雷出去伊思塔河邊打獵,葉爾末雷是個四十五歲的農民,身材高而瘦,鼻子長而細,額骨狹狹的,眼睛灰色的,頭髮蓬鬆,嘴唇寬闊,帶著嘲笑的神氣。這個人無冬無夏,穿著一件德國式的黃色的土布外衣,但是腰裡繫著一根帶子;穿著藍色的燈籠褲,戴著一頂羔皮帽子,這個帽子是一位窮地主送給他的。我這位獵人朋友的右臉時常腫著,是因為他的單筒燧發槍後坐力非常大,每次開槍都嚴重上漂。能用這樣的槍打中獵物的人不多,他是其中一個。
我們選擇在森林旁邊等待著伏擊獵物,這種狩獵的方法需要極大的耐心。我們趴在草叢裡一直到太陽完全下山,夜鶯開始唱歌。這塊地形跟俄羅斯著名的伏爾加河一樣,一面的岸是山地,另一面的岸是草地;河流蜿蜒如蛇,沒有半俄裡是直流的,有的地方,從峻峭的山岡上望下來,可以看見約十俄裡的流域內的堤壩、池塘、磨坊、菜園,周圍都是爆竹柳和繁茂的果園。伊斯塔河裡的魚是無量數的,大頭尤其多(農人們熱天常在灌木叢底下用手捉這種魚)。一些小小的沙鑽鳥啾啾地叫著,沿著到處都是清冷的泉水的崚嶒的河岸飛過;野鴨浮游到池塘的中央,小心地環顧著;蒼鷺屹立在水灣裡峭壁下面的陰影中。
在一個小時以後,我們終於有所收穫,打到了兩隻山櫸。天色漸暗,我們了決定先回去休息一晚,明天早晨再接著打。從山崗上下來,來到了一個磨坊主的門口,這裡是附近最近的能過夜的地方了。敲門后里面傳來一陣狗叫,屋裡的僕人在門裡面問
“誰啊?幹什麼”
“我們是獵人,打完獵回來,想在你們家借宿一晚”
僕人說要稟告主人才能決定是否同意留宿,過會兒回來了。
“主人家不讓你們留宿,說不定你們身上的彈藥會把磨坊燒了”僕人說,“我們的磨坊前年就已經燒過一次,有幾個牲畜販子來過夜,也不知他們怎麼一來就燒起來了”
葉爾莫雷生氣了,“要不我們去村裡住宿吧”,但是村子離這兒有兩俄裡的距離呢。
後來我們向磨坊主提出在屋外面露宿,只要能給我們提供幾捆乾草就可以。磨坊主同意了,我們在河邊的敞棚裡鋪上了乾草和麥稈,僕人拿來了茶炊,生了火。
磨坊主婦拿出牛奶、雞蛋、馬鈴薯、麵包來給我們。茶很快地煮沸了,我們就喝茶。河面上升起水汽來,沒有風;四處有秧雞的啼聲;水車輪子的周圍發出微弱的聲音,這是水點從輪子的翼上滴下來,水通過堤壩的閂滲出來的聲音。我們生起一堆小小的火來。當葉爾莫萊在火灰裡烤馬鈴薯的時候,我得暇打了一個瞌睡。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聽到葉爾末雷跟磨坊主婦聊起天來了,這個落魄的獵人,竟然是個撩妹的高手。我還是保持著睡覺的姿勢,聽著他倆聊天,從誰家的母牛病了到養豬的事,無所不及。後來這位情聖邀請人家媳婦到自己家裡去玩,……主婦有點難為情了。
我假裝剛剛醒來,坐了起來。為了緩解尷尬,我開始和這位家庭主婦聊天。“你們這磨坊租了很久了嗎?”
“從三一節租起的,已經第二年了。”
“你丈夫是哪兒人?”
阿麗娜沒有聽清楚我的問話。
“你丈夫是什麼地方人?”葉爾莫萊提高了聲音,重複說一遍。
“是別廖夫人。他是別廖夫的小市民。”
“你也是別廖夫人嗎?”
“不,我是地主的人,……以前是地主的人。”
“誰的?”
“慈費爾科夫先生的。現在我是自由身子了。”
“哪一個慈費爾科夫?”
“亞歷山大·西勒契。”
“你不是他太太的丫頭嗎?”
“您怎麼會知道?——是的。”
我帶著加倍的好奇心和同情心望望阿麗娜。
“我認識你家老爺的。”我繼續說。
“您認識的?”她輕聲地回答,低下了頭。
我是在彼得堡的時候認識的亞歷山大先生,偶爾一次聊天中說到這位女僕。亞歷山大家裡有一個規矩,從來不使用已經出嫁了的人做僕人。而這個女孩是從小就被他妻子帶到身邊的,她非常懂事、殷勤、謙卑而順從,女主人非常喜歡她,把她當自己女兒一樣看待,吃的好穿的暖。
然而有一天,阿麗娜到老爺那裡,跪在地上請求允許她出嫁,他喜歡上了另外一個男僕,叫彼得。老爺非常震怒,認為這樣是在藐視他家的規矩。就把她趕出了家,……
沒想到在這樣一個夜晚,這樣的河邊,我遇到了故事中女孩。
“你嫁給磨坊主已經很久了嗎?”最後我問她。
“兩年了。”
“怎麼,難道是老爺允許你的嗎?”
“是出錢贖身的。”
“誰出錢的呢?”
“薩維利·阿歷克謝伊契。”
“這人是誰?”
“是我的丈夫。(葉爾莫萊獨自微笑一下。)是不是老爺對您說起過我?”阿麗娜略微沉默一下之後又這樣問。
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她的問話。“阿麗娜!”磨坊主人在遠處叫喚。她就站起來走了。
後來在葉爾莫雷那裡,瞭解到她剛開始喜歡上的彼得已經去當兵了。……
一群野鴨啾啾地叫著,在我們頭上飛過,我們聽見它們在離我們不遠的河面上降落了。天已經完全黑了,而且漸漸地冷起來;夜鶯在樹林裡響亮地叫著。我們把身體埋在乾草裡,就睡著了。
以上是俄羅斯著名作家屠格涅夫的成名作《獵人日記》中的一篇故事。原文非常長,為了能讓各位看官在十分鐘之內讀完這個故事,許多地方做了刪減。關注我的頭條號,每天讀一篇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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