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生自是有情痴
那是1932年一個夏天的早晨,十點鐘左右。
太陽照在蘇州九如巷的半邊街道上。
石庫門框黑漆大門外。
來了一個文文縐縐、秀秀氣氣的身穿灰色長衫的青年人。
臉上戴一副近視眼鏡。
他自言姓沈,從青島來,要找張兆和。
葉聖陶先生曾說:
誰娶了張家的四位才女,誰就會幸福一輩子。
而張家的三小姐,正是這次沈從文要找的人。
不過不巧,他來的時候張兆和去了圖書館。
他兀自回了旅館。
不久後,張兆和來邀請他去家中小坐。
連續幾天,沈從文皆早上拜訪,深夜回旅館。
七天後,沈從文已需回山東大學任教。
而這次,張兆和終於接受了他的感情。
在此之前,沈從文已堅持了長達三年的情書追求。
每天會有幾封寄到張兆和的手裡。
有時候,一封甚至達六頁之長。
離開蘇州後,沈從文再次致信張兆和。
希望請她的二姐張允和詢問她的父親,如果他上門提親,可否有希望。
並附上暗語,如果同意,就讓他這個鄉下人喝杯甜酒吧。
幾天後。
張允和與張兆和,坐上人力車,東拐西拐。
從蘇州城中心顛簸一路到閭門外。
終於到達電報局。
首先發去了一封電報,只有一個字。
允。
既是代表提親之事可成,也是署名。
被稱為半個字電報。
而張兆和怕沈從文不懂其中含義。
又追加了一封電報。
沈從文在青島收到時,只有一句話。
“鄉下人喝杯甜酒吧。”
如果後來,
這個寫下我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的沈從文,沒有再愛上另一個人,
如果他沒有出軌高青子,
也許張兆和會試著早一點理解他,
至少在有生之年,不必等到斯人已逝,
才再也得不到答案的煢煢發問:
“從文同我相處,這一生,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二:星斗其文,赤子其人
1929年,徐志摩將沈從文介紹給時任中國公館校長的胡適。
沈從文開始擔任現代文學的老師。
到了登上講臺的那天,
沈從文花了八塊錢包了一輛黃包車,身穿藍布長衫前往學校。
那天的教學工資僅是六塊,可見其重視。
也許恰是過於重視,第一次講課的沈從文尤為緊張。
他在講臺上足足站了十多分鐘,一字未講。
過了會兒,他終於能開口說話,
卻十幾分鍾便講完了一節課兩個小時的內容。
剩下的時間又是沉默。
於是他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一行字。
“我第一次上課。見你們人多,怕了。”
後來有學生去校長鬍適那裡告狀,
胡適只笑著說:“上課講不出話來,學生不轟他,這就是成功。”
而時間往後推移,才發現學生的告狀只能算最輕微的抱怨。
1938年,沈從文到西南聯大任教。
當時還有一位教書先生是劉文典。
他對沈從文的偏見尤甚,曾經直言:
“陳寅恪才是真正的教授,他該拿400塊錢,我該拿40塊錢,朱自清該拿4塊錢。可我不給沈從文4毛錢!他要是教授,那我是什麼?”
不僅如此,錢鍾書也多次在文中含沙射影沈從文沒有出國留洋,只有小學學歷。
郭沫若更是發表文章,批判沈從文為反動文學作家。
這迎頭一棒,直接將沈從文打到地獄。
他不敢提起筆寫小說。
不敢進行文學創作。
晚年淪落到要去掃歷史博物館的女廁所。
他甚至決絕的自殺了兩次,所幸都被救了回來。
1987年和1988年,
中國作家裡有一個名字兩次進入諾貝爾文學獎的終審名單。
不是排擠他的劉漢典。
不是譏諷他的錢鍾書。
不是給他定罪的郭沫若。
是讓諾獎評委馬悅然在瑞典學院潸然淚下的沈從文。
三:晚年光景
“1969年沈從文下放前夕,二姐張允和來看他。
房間很亂,根本沒有下腳的地方。
張允和就這樣站在沈從文面前,
看他從鼓鼓囊囊的口袋中,掏出一封皺頭皺腦的信,
“這是三姐給我的第一封信”,
他把信舉起來,面色十分羞澀而溫柔,
接著就吸溜吸溜地哭起來,
快七十歲的老頭兒哭得像個小孩子,
又傷心又快樂。”
對於愛情,他依然單純如孩童。
如果喜歡湘西的山水,需要一個理由。
那我的理由一定是沈從文。
他的著作在經歷了在大陸被銷燬,在臺灣被禁之後,
終於在這個年代被髮掘出來,掀起一股“沈從文熱”
。
翻開他的小說,
依稀能看到沈從文先生落寞的背影,
行走在湘西如詩如畫的山水裡。
對於文學,他形容自己:跛者不忘履。
1988年5月10日下午,這位水邊的抒情詩人永久辭世。
四年後。
他的骨灰,一半撒於沱江水。
一半葬於聽濤山。
他終於回到了他念念不能忘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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