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諸司公案之聞縣尹妓屈盜辨

明代安吉州富戶章守藩生了個兒子名叫章國欽,娶官宦人家女子司馬氏為妻, 因嫁妝豐厚,護送的奴僕雜役眾多。有個叫都五的盜賊,趁著章家辦喜事時的這股子亂勁兒,混進了新房內,躲在床下,準備晚上找機會行竊。


到了晚間,一對新人進了洞房,新郎就問新娘子:“去年冬天就說要為咱倆完婚,你家為什麼沒答應?害得我朝思暮想了一年,可把我給急壞了。”


新娘子回答道:“我也想去年就完婚,奈何我左腳上生了瘡,一直不見好,找郎中治了一年,直到現在還沒痊癒,所以才耽擱到現在。”


新郎又問了一些新娘家裡父母叔伯等情況,新娘都一一作答,全都被那躲在床下的竊賊都五聽了去,並暗暗記在心裡。


等到夜深人靜,都五準備出來行竊,但是看到辦喜事的章家整個院子張燈結綵、燈火通明,在床下遲遲不敢出來。直到天快亮了,都五餓的受不了了,只得從床下鑽了出來。


章家人聽到開門聲,知道是進了賊,全家出來捉賊。隨即將都五捉到,先是痛打一番,還打算等天亮了就送交官府。


都五跪地求饒說:“我有罪我該死。可我真的沒偷到東西,還被你們打成這樣了。只要不把我往官府裡送,以後一定有所報答。要是一定要將我送官,我也有話辯解,難道能問我個死罪不成?”


章守藩哪會理睬都五這番說辭,綁著都五寫了狀子,送到縣衙大堂前。


到了堂上,都五立刻大呼冤枉:“我不是盜賊而是醫病的郎中。他家新媳婦司馬氏的腳在孃家就生了瘡,讓我醫治了近一年,至今瘡口還沒痊癒,所以命我一路跟隨,方便時時用藥。他家想打發我走,我問他討要藥錢,爭執了幾句,他便叫家奴綁了我,誣陷我是盜賊。求大老爺明斷。”


章守藩說:“我兒媳婦三天前才過來成婚,沒聽說生了瘡,更沒有郎中用藥。”


都五說:“我若不是郎中,怎麼會知道你新兒媳婦生瘡?如果是盜竊被捉,應該有盜竊工具和贓物,怎麼能什麼都沒有就平白無故汙指我是盜賊?”


審案的聞縣令問:“你既然在他兒媳家裡用藥,他家裡的事你必能知道一些,你說來聽聽?”


都五躲在床下的時候,把新婚小兩口說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他記性也好,因此把司馬家的人口數目、打造嫁妝的匠人、陪嫁衣服首飾的數目等等都說的很詳細。


聞縣令聽了以後,馬上出牌要提新媳婦司馬氏前來作證。這可是在明代,人司馬家女兒官宦之家大家閨秀,是要臉面的,怎麼能讓新媳婦到公堂上脫了鞋襪讓人查驗,因此厚禮委託陳鄉官給使使勁兒,就不要把人提到縣衙大堂了。


可聞縣令這邊卻不肯通融:“他告對方是賊,人家卻說是郎中,必須讓新媳婦到衙門驗看到底有沒有生瘡,才能證明是郎中還是竊賊。”


章守藩得了消息甚是鬱悶,而此時縣衙裡一個老衙役黃子立說,這事只有他能幫上忙,但是要先給銀子。章守藩立即託陳鄉官給黃子立封了三十兩銀子。


黃子立收了銀子,立即找到縣令老爺說:“章守藩告人盜竊這事,要提他兒媳來作證,現在已經發牌拘拿了幾次都不肯來,這案子就沒辦法結。小的唐突,稟報老爺,章家新媳婦剛剛成婚就上公堂來與盜賊對質,不論勝敗,這都是莫大的恥辱。”


黃子立繼續說道:“我想,如果是盜賊潛入又逃出來,必定不認識新媳婦。若是以別的婦人出來對質,盜賊若是認識,可見他是誣賴。這法子既不用提新媳婦到衙門,又能分辨是不是盜賊,也可了卻這件案子。”


聞縣令是個通透人,聽了這話立即就明白黃子立這是收了章家賄賂。


黃子立也不隱瞞,直接對縣令老爺說:“不敢欺瞞老爺,我確實是收了章家十兩銀子。但是這麼做既不枉法,也能幫老爺解決這件案子。況且這銀子是他主動給的,不是我誆騙的,一定不會壞了老爺和咱衙門的名聲。”人老精鬼老靈,你說這老衙役他多會說話。


聞縣令聽了也沒說其他,只是說明天就升堂問案。黃子立出去對章守藩說:“其中關節已經打通,趕緊找一個婦人來代替,明天就要升堂審問。”章守藩心裡石頭算是落了地。


第二天,章守藩與都五當堂爭辯,互不相讓。章國欽早就找了一名藝妓換上新媳婦的衣服,來到大堂上,扶下轎子,故意裝作一副嬌羞的模樣,與章國欽跪在一起。


聞縣令問假新娘子,都五是盜賊還是郎中,假新娘也不答話。都五為了證明自己,直呼新娘司馬氏的乳名說:“意娥小娘子,我為你醫病,你公公卻反誣賴我是盜賊呢!”


假新娘低著頭看看都五,還是不說話。


聞縣令見都五不認識新娘子,已然確定他是賊偷,卻故意說道:“必定是你醫了她這麼久卻不見效,你又要的價錢高,才發生了爭執。”


都五急忙說:“今年在她家醫了一年,起初瘡口如茶盞一樣大,到如今只是瘡口還沒癒合,怎麼不是我的功勞?”


聞縣令聽了哈哈大笑道:“你這奴才真是賊偷。你醫了她一年,又說時常見面,怎麼會不認得司馬氏?這是從妓館中找來的,哪裡是章家新媳婦與你對質!”


都五見被誆出了實情,無言以對。縣令又問他為何知道司馬家的事,都五招認是在床下聽到新人自己說的。


聞縣令笑臉指著章國欽說:“原來是從你這裡洩露的。若不是黃子立獻策,少不得你新媳婦要出來見官。黃子立私下收受你家賄賂這事,我也就不追究了。”


聞縣令放章家父子回家,將都五重責二十大板後擬定罪責。


這個案子非常簡單,只是因為小賊躲在床下聽到一對新人床笫間的對話,才惹出了這場是非。章守藩若是知道把小賊拿去見官卻反而要賠上幾十兩銀子,恐怕就不會去報官了。


咱都知道,從前衙門裡的這些衙役差役都是服勞役,純屬義務勞動,是沒有半點薪奉的,所以衙役們想要養家餬口,平時只能從老百姓身上去榨取,這種事以前寫過不少,例如明代江湖騙術之入聞官言而出騙。也正因如此,官員們對這些衙役的所作所為也都是睜隻眼閉隻眼。


有時候官員還要給這些衙役們一點賞錢,畢竟衙門裡的正常運作少不了這些衙役。如果官員們看得太緊了,衙役們沒了收入,支使不動了,日常工作也會受到極大的影響。


您瞧這黃子立在衙門口當差久了,一肚子的花花腸子。當縣令猜出他收受賄賂時,他嘴上說著不敢欺瞞,卻把三十兩銀子說成是十兩,一句實話沒有。假如縣令沒答應他的計策,他也不過是把銀子還回去而已。您瞧這黃子立多會說話,多會察言觀色,這次他是幫著章家,可如果他心思一歪,章家還不知道要被訛詐多少銀子。


咱說這麼多,就是給大家普及一下基本常識,衙門需要衙役才能維持正常運轉,因此在以後的公案故事中就少不了衙役們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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