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紅看帕慕克的哲學觀(1)

九月四日,雨。

窗外,屋面上的積水落在塑料雨蓬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響。間或地,我推開門走出去,試圖發現這類均衡的聲音源自何處。但我抬頭看去,只有無數飄漫的雨絲及背後灰色淡漠的天空。天空有越來越亮的跡象。

無疑,讀奧爾罕.帕慕克的小說《紅》,有一種象在黑夜幽深中穿梭的感覺。我們跟隨作者緩慢深沉含著黑色痛楚且不乏智慧的語調行走在伊斯坦布爾各大街小巷,在理髮店,已廢棄的猶太人故居,在說書人表演的咖啡館,美麗寡婦的深閨,散發著濃重畜生氣味的馬廄,畫家的畫室,宮廷的畫舫,在晦暗的寺廟,藏著無數奇珍異寶的安德倫禁宮。這些地方把伊斯坦布爾分隔得錯綜複雜,交織出層層迷宮。直至走到盡頭,也沒有發現白晝來臨。倒是作者本人在結尾借用女主角謝庫瑞的話點明,“為了讓故事好看並打動人心,沒有任何謊言奧爾罕不敢說出口。”

我一直堅信作家只寫兩類故事。一類是親身經歷並看到的想到的。一類是按照自己的理解胡亂編造的。

無論出於哪種寫作方式,奧爾罕.帕慕克的敘述都把《紅》的故事講到了極致。這使我想到了另一個與他風格非常近似的天才作家馬爾克斯。馬爾克斯在回憶故鄉憂鬱的靈魂時,同樣以淡漠的筆調一揮而就引人入勝。《百年孤獨》從頭到尾跨越百年曆經幾代人,讀者看不出小說有任何間隙卻分明感覺到時間在流失,人們在老去,格局在改變。馬爾克斯藉此告訴人們,生活就是這樣,沒有一刻停止,從出生到老去。在文中作者巧妙地運用誇張荒誕的情節描述一個小鎮的興旺與衰滅,它像莫奈的抽象畫一樣模糊蒙朧卻寓意悠長。《百年孤獨》中,馬爾克斯反覆使用同一個名字描寫同一種經歷甚至讓不同人走入同一個夢境。這種重疊的寫作方式讓讀者目瞪口呆喘不過氣來,細細凝想覺得就是如此。生活中的人們不斷在走一個圓圈,從頭到尾從生至死。這人與那人重複,前人與後人重複。最後讀者會想,生命本就是個重複!

巧合的是,在《紅》中帕慕克也不經意透露出了這種觀點。故事第一節描寫死者高雅先生別害後回答好奇者所提的幾個問題:

(之一):死後都有什麼?

(之二):你的靈魂到哪兒去了?

(之三):天堂和地域是什麼樣的?

(之四):死是怎麼回事?很痛苦嗎?

作者借用高雅之口回答:活著的時候被分成兩半的靈魂死後在這兒又合為一體了。這裡的確有另一個世界,死後並不會消失,通往死亡的過程非常平坦,彷彿在夢中看見自己沉睡。

誠然,所有小說作家在分析人物的思想.感情時,正在使用自己的思想感情。正如一個寫自傳的作者,在恰當的時候會掩去一部分不光彩的經歷。這正是人性的閃光之處,如性一樣促進人類生長繁衍。

偉大而具有天分的作家擁有多方位觀察事物的能力,描寫起人性來也各不相同。但是即便如此也不可能做到千篇千律。托爾斯泰筆下的農莊主康斯坦丁·列文同伯爵皮埃爾·別祖霍夫處在兩種不同的境遇,卻不約而同思考到解放農奴爭取改革這一信念,瞭解作者的生活經歷的人,會不會想這是作者個人世界觀一種無意識地表達呢?那麼即便是不同的作家亦會寫出相似性格的兩個人物。如果說司湯達不小心把於連描述得像極了盧梭本人算是“影響”,安娜卡列尼娜的經歷仿似潘金蓮,弗龍斯基像西門慶又怎麼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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