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刺骨的孤獨。
這是我看完《你好，瘋子》最深的感覺。
深到在我走出電影院後，直到寫下這篇文章之前，三年多的時間裡，都不敢再重溫一次，生怕再次觸碰那份縈繞在心頭的孤獨。
可是，我又是深深地愛著這部電影的。小心翼翼地愛著。
《你好，瘋子》片尾曲《禮物》-萬茜.mp34:36
來自西木在說
假想的朋友
影片沒有交代女主角安希到底遭遇過什麼，我們只能看到，自始至終她都是一個人。
或者說她更像一個缺乏生氣的遊魂。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工作，不記得自己從哪裡來，當時在幹什麼，也不知道接下來要幹什麼。
那麼孤獨，那麼小心地躲在自己殼裡的安希，恨不得別人稍微大聲說句話她都會嚇得發抖，真的太像許多孤立無援的人了。比如時常在我心裡搖擺不定的那個“小人”。
因為思考得太多，又不善表達。既希望有人能完全理解自己，又害怕被人瞭解。既想擁有，又害怕失去。能滿足這些原本就矛盾的需求的“完美朋友”，在這個世界上是不存在的。
所以，習慣向內探索的人往往會有一些假想出來的朋友，來承載這部分需求。
對大部分人來說，載體可能是一本日記，是一篇文字，是一些影像，或是一個抱枕，一株植物，乃至一切能記錄自己所想的物體。
而對安希來說，就是她在自己的腦海中，創造出來的7個人格。每一種人格都代表著她渴望的一種陪伴，共同構造了安希心裡的“完美世界”。
瘋魔與孤獨的抉擇
這是一部因為演員的演技被成就的電影。因為演員過於敲擊人心的表演，讓我原諒了它的不夠“電影化”，那種有點生澀的話劇感。
就算對於看過話劇的觀眾來說不夠震撼，對於衝著電影去的觀眾來說不夠電影，一眾好演員還是“拯救”了它。
萬茜那段一人分飾七角的五分鐘長鏡頭，讓“演技炸裂”成了打在萬茜身上的烙印，讓她成為了表演系課堂裡的教科書式人物。
那段表演固然令人震撼，但是緊隨其後的那場槍指眾人的戲，才是真的讓人痛到不能自已。
一個關愛安希，溫情慈祥的父親；
一個包容安希各種天馬行空想法的老師；
一個永遠站在安希這邊，說“我的當事人永遠不會錯”的律師；
一個讓安希第一次心動，讓安希看到光的記者；
一個陪伴安希吃喝玩樂聊心事的閨蜜；
一個幫安希解決一切難題，陪她經歷各種“第一次”的司機；
甚至還有那個安希原本想用來自救，卻差點佔據了主人格的
醫生。
有他們在，安希就可以像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那樣，幸福地生活著。她不孤獨了，她會笑了。可是別人說她是瘋子。
難以想象，這些在普通人生活中如此常見的角色，在安希的生活中居然是缺席的。
她，一無所有。
如果安希要成為一個別人眼中的“正常人”，就要把這些最親密的朋友一個個殺死，讓他們徹底消失在自己的腦海裡。
當安希崩潰地說出那句“對，我就是瘋子，因為我心裡住著你們啊”的時候，我心裡疼得不行。
“如果他們都死了，就算我變正常了，又有什麼意義。”
是啊，在醫生的治療方案中，這些人格都不能繼續存在。全世界又只剩下了安希一個人，她會再次一無所有。這樣的未來會有希望嗎？
很巧，並不想飈演技，只是想演出活生生的人的萬茜，也沒有過多講述那段“封神”的分裂戲，而是把最深最重的情感放在了這段對峙段落中。
她曾經為槍指眾人的安希寫下這樣一段話：
“孤獨，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的孤獨。孤獨和瘋魔只能擇一，那是血肉模糊的痛苦。
槍指眾人，是安希對深愛和依賴的這些人的痛苦吶喊。6+1的情感共同體構建了一個帶給安希幸福、快樂的小社會。
這一刻孤獨和瘋魔只能擇其一，就像是一群刺蝟相擁取暖痛並快樂著，而安希卻要將身上的這些刺一根一根的拔掉，鮮血淋漓，痛徹心扉。”
往前一步是孤獨，退後一步是瘋魔。
換我，也許也做不出選擇。
靈光一閃的幽默
我不知道《你好，瘋子》為什麼要定性為喜劇，在我看來就連黑色幽默都算不上。即使有喜感，也就是一瞬間，和靈光一閃的程度差不多。
譬如眾人為了說服院方自己不是瘋子，一起列了個人類進化史的隊，一起跳了個千手觀音。
因為這一些些碎片，而把《你好，瘋子》歸為喜劇，難免會讓一些喜歡看喜劇的觀眾在觀影后產生失望的感覺。因為笑不起來，還難逃壓抑。
懸疑還算做到了一個框架。
記得《你好，瘋子》在當時也不算一部大眾的電影，排片也很虐。我只能選擇了一個上午場，全場加上我只有兩個人。
當我走到影廳門口的時候，另一位觀眾也是個女生，就站在門口，對我說：“終於有人來了，我一個人不敢進去”。哈哈，也太可愛了吧。
開場略帶瘋魔向的剪輯，確實有不少驚悚懸疑的感覺。但也不是毫無道理的。
瘋子的精神世界就是混亂的，沒有邏輯的，也可能是驚悚的。所以安希在一直處於一種極易受驚的狀態，像一隻受傷的小鹿，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不表達不反應，默默地觀察著。
接近影片高潮，眾人相遇的場景重來一遍，境況卻大大逆轉。眾人還是不認識彼此，但安希認識每一個人。還為他們的互不相識感到無比的痛苦。這為安希的心理剖析，人格解密作了鋪墊。
但這種懸疑感，也像幽默感一樣，是靈光一現式的。
作為曾經看過話劇的觀眾，更喜歡話劇中每個人看起來都是普通人，不到最後看不出誰是瘋子的設定。
而電影沒有這個懸念。在一眾人當中，安希從一開始就是個過於明顯的“病嬌”體質，一眼看上去就能知道她就是那個病人。
但，瑕不掩瑜。
或許，這種偶然閃現的幽默就像安希的快樂一樣，稀少又難以捉摸。
瘋子的未來
電影借6個人格之口，對安希表達了祝願：
“她會一年比一年地成熟，然後，慢慢地學會獨立地生活。總有一天，會有個小王八蛋把她娶走。我相信，她會把自己的人生過得很好。
也許等她老了，她會在海邊的沙灘上，擁有一棟自己的房子。吹著海風，聽著從前我們唱過的歌，喝著酒，看海。我想，這大概就是屬於她的幸福吧。”
或許是我太悲觀，太現實，如此極盡溫柔的祝願，總是覺得在安希身上實現的希望太渺茫。
聽到這段話的那一刻，我甚至希望安希，不需要離開這個寵愛著她的小世界。
或許，那也是我心中的渴望吧。
《你好，瘋子》上映之時，戲劇公眾號《好戲》創始人魏嘉毅寫過一段話：
“我們是多渴望和別人交流而不得，才創造出自己內心的分身；我們是多麻木於日常的生活，才會沉浸在日夜的重複中而不自知；我們是多孤獨，哪怕成為了一名瘋子也不捨得改變。”
這不是一部升級打怪的“爽片”，但依然很爽。
因為它把每個人內心最深處的孤獨和焦慮生生地撕開，再輕輕地撫平。
痛爽了，好像也沒有更糟的了。
就像萬茜在片尾曲《禮物》中唱的那樣：
當春暖花開 開滿我們陽臺
你又飛奔過來 興奮地大喊著
嘿 這次我最快
飛得起來 應該飛得起來
碧海藍天 只等風的到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