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澤香
知名演員陳沖在美國接受遠程採訪,談疫情所感。被問及是否有擔憂,她答,有。但是,話鋒一轉:“它(疫情)對人們造成的損傷損害,不是短期內可以恢復的,所以當人們說恢復正常,其實就沒有那個正常了。你經歷過那麼大的一個災難以後,你不可能回到你經歷之前,因為你已經經歷了它。”
言下之意,擔憂沒有意義。這話比“暫停鍵”來得直接,已經發生的,不會復原,因為你已經歷了它。
聽來多少有點沮喪,如同窗外的細雨,不能細究,一多想便陷入潮溼混濁的泥濘。掙扎半天起不來,勉強爬出,依然惱火。事已至此,是不是追究,找誰追究,皆不是個體之力可為,當務之急,把各自生活接續上,這是更為實際的。
有離去的人,匆匆。來不及告別。這不是個適合告別的年代,一切太過迅即。有人拿出所有意志力,終於留下。這餘下的日子彷彿是搶回來的,憑著一口氣,終於從暗黑地挪至光亮處。人與人之間的互助,是希望的橋樑,很難想象危境中的孤絕,哪怕心理素質再好,也會崩潰吧。
前幾日看個視頻,遼寧醫療隊某大夫反覆提三個字“要他活,要他活”,簡潔有力,讓人聽著想落淚。簡單的三個字,已交待來龍去脈。“要”是爭取,不能撒手,一定要抓住他拖住他,把他往岸上拽。“要”是醫者的信心與信念,也是他對患者的安慰。“活”是他們共同的目標,是一盞希望之燈。
所幸,那名男子日益好轉,病情趨於穩定。
我每每被這些真實的救助感動到不能自已。生命之可貴,活著之可貴,於危難中的拉拔之可貴。
未被風暴擊中的人又經歷了什麼呢。
同樣是個小視頻。武漢解封那天,有個女網友跌跌撞撞從待了兩個月的家裡一路小跑出門,用手機拍攝解封后的武漢,她一路拍,一路哭。這在以往很難讓人理解,可是看了視頻的人都明白她想說什麼。搖晃的鏡頭,無過多的話語,陽光燦爛的武漢,一份失而復得的悲情皆被哭聲訴盡了。
人類的悲喜相通與否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已無需懂。
還有更多普通人的經歷,起起落落,沉沉浮浮。沒人能逃出疫情的輻射圈。人人等待疫情結束的那天,人人想親手復原昔日的生活,但人人亦知生活不是搭積木,外在形狀可復刻,內在感受已大不同。
可能這就是經歷吧。只有經歷過,才知道發生的前一秒與下一秒的區別。才知道經歷是一種無法回頭的體驗,也不是一場會於日後自行消散的夢境。
那麼,不如活在經歷中。等到行至經歷的盡頭,再也無法經歷時,我已想好我的謝幕詞:這一生,我經歷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