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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媽姊妹六個,我二姨夫,就是我媽媽的二姐夫,早年畢業於上海紡織大學,技術一流。
因為生活在安陽的緣故,他當年還研習甲骨文,在當地很有名氣。他的字寫得好,畫的山水畫也很有意境,是個文理兼通的大才子。
他和我二姨的關係可以用琴瑟和鳴來形容。特別是退休以後,我二姨夫畫畫,我二姨把畫作用汴繡一針一針地繡出來,兩人多次得過安陽市的藝術獎。
誰不羨慕這樣都愛好文藝和美術的夫妻搭檔?
2000年,我二姨76歲那年,得了腦溢血去世了。
葬禮上,我二姨夫撫著棺材痛哭啊,哭得我們所有的親戚都動容。
他說:“梅子啊,沒有你我一天也過不成啊!”
後來不到一年的工夫,我們聽說二姨夫和一個曾做過保姆的郭姓女子再婚了,郭姓女子比我姨夫小十歲左右。
我們家的親戚都爆炸了,他和我二姨不是最忠貞、最和諧的夫妻嗎?
他曾哭成那個樣子。
我二姨去世後他還自費出版了回憶詩集,這詩集我們孃家這邊的親戚還沒讀完,他可續上弦了!
我舅舅們,我其他的姨姨們,都決定再也不理我二姨夫了,這門親戚斷了!
2
就這樣冷卻了幾年,我媽媽作為最小的妹妹,她想到我姥姥癱瘓在床住在我二姨家時,我二姨夫一點不避諱,給我姥姥端屎倒尿,比個親兒子還親。
我姥姥曾說我二姨夫是個大好人。
這樣的一個好人,卻因為再婚,我們這邊的家人都要恨他一輩子嗎?
於是,我媽媽打破了幾年的尷尬,有一天給我二姨夫打了一個電話。
我二姨夫聽出我媽媽的聲音後激動得聲音都顫抖了,說小妹你不恨我?
他在電話中詳細地給我媽媽講了二姨去世後,他連自己的襪子在哪裡放都不知道,每天望著空蕩蕩的房屋,心灰意冷,幾乎要得病。
他又講了誰給他介紹了老郭,老郭生活上能照顧他,他才有動力活下來。
他把幾年的思念、內疚、心酸與重生都給我媽媽講了。
我媽媽開始逐個給她的哥哥們、姐姐們做工作,講人人都生活不易,講二姨夫對我姥姥和二姨的好都是真誠的,講有個照料二姨夫的女人也是好事……
開始,親戚們仍不能原諒為什麼二姨夫不能多等兩年,啊,這一年不到可換了枕邊人了,還是不原諒。
媽媽又開始做第二輪工作。
終於,哥哥姐姐們被善良、寬容的小妹感動了。
他們一塊兒租了一輛麵包車,到安陽去看我二姨夫,重新續上這門親戚。
當一屋子人相見的時候,情節堪比電視劇,每個人都哭了,我二姨夫說他這輩子都沒想到能再見到這邊的親戚。
不善言語的老郭也抹著眼淚……
我媽媽以她的寬容、以她對複雜人性的理解,做了一件簡單又不簡單的事。
3
我支持老年人再婚。
不要說不再相信忠貞的愛情,只要愛的時候單一、深沉,就是忠貞的愛情。
人的壽命在逐漸延長,孤單的人想找個伴兒陪伴自己,這是人之常情,說到底,每一個人都是脆弱的啊。
不要被文藝作品中從一而終的愛情綁架,人老了,仍然有追求生活質量的權利,這不是愛情敗給人性,這是人要挺過艱難的生活。
作家李菊紅說過:當你內在達到這樣的圓融狀態時,自然會以慈悲心來對待身邊的人事物。
因此,我佩服我媽媽,她擁有樸素的情懷,那包括對未來人類社會的前瞻性、同情心、愛的審美價值等多種素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