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恩，青年作家。現居北京。著有詩集《汴河，汴河》《春風中有良知》《高樓鎮》《池塘》《狐狸偷意象》《酥油燈》《護念》《光芒》，散文隨筆集《文明的孩子》《寫作是我靈魂的照相館》，小說集《虞姬鄉故事》以及《李成恩文集》（2015，多媒體版）等10多部，部分作品譯成英、法、德、西班牙、日、蒙古、越南等語種。
立春
春天光滑的肌膚因為池塘裡的冰
的反射，而更加光滑
一隻鴨子踮著腳掌
從池塘的冰上走過
她要去更溫暖的對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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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岸一排楊柳
因為陽光的提前籠罩而變得羞愧
因為她還沒有打扮
她的髮絲枯萎，身材更零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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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亂的還有河邊的雜草
好像被人剛剛燒過，春風吹起了
一股草木燒焦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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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焦的還有高樓鎮居民的臉
一塊青紅，一塊烏黑
在我面前一晃而過
都是春風吹又生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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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大的氣息來自牛馬
它們帶著要一拼到底的氣息
興奮地撞向土牆
但健美的後腿踢著了餵養它們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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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在積雪的山坡張望
他不關心牛馬，牛馬自有牛馬的
情感，但山坡上的春風遲遲不肯下來
遲遲不肯撲到主人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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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裡的積雪快融化了
但眼裡的還沒有消退的意思
眼裡滿是寒意，一群寒鴉
躲在你的眼裡遲遲不肯飛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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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頭鳥
我抓住枯枝，折斷枯枝
發呆的枝頭鳥，它站在枝頭差一點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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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住枝頭鳥，它的爪子像鐵絲
它的頭像堅硬的意象，差點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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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冷空氣扶住了它的翅膀
它顫抖著起飛，又害怕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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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只要一飛起來，枯枝就會喀嚓一聲折斷
就像我的手一伸出去，它就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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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寒冷，新年來到
枝頭鳥在打盹，等待枯枝彈起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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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小的雪
我伸出手，好像我握住了冬天的手
她的手細小、冰冷，隨時要從我的手裡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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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我睜開眼，目睹了今冬的第一場雪
她好像總是習慣在我熟睡時到來
小時候也是這樣，只是離開故鄉後
異鄉的雪越來越小了，越來越
驚慌失措，我想她下了二十多年
也已經衰老與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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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雪地，我找不到雪的溫度了
我記得汴河的雪是有溫度的
她在汴河兩岸冒出新鮮的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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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鄉的雪啊連麻雀也驚慌失措
它們找不到下雪的興奮，灰塵矇住
麻雀的臉，它的灰色眼睛裡倒映出
變幻的雪景，那是異鄉人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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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汴河的雪景我雙眼溼潤
人間美景盡在汴河兩岸
外公長眠於汴河的冬雪下
我想死去的親人都會在雪景中復活
他獨坐雪景中抽菸，看故鄉的船隻
破冰航行在舊時的好風光中，冬雪緩緩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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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的羞澀
雪落下，我輕輕翻開馬匹的肋骨
我張開雙臂抱住傾斜的群山
群山蒙面，河流全都是羞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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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下，大地靜美無聲
樹冠像斷頭
烏鴉像流浪的人收緊疲憊的翅膀
走在樹冠下，烏黑的爪子
尖尖的嘴上全是羞澀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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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下，我翻身上馬
馬抬起腿，折斷自如的腿
折斷自如的雪，輕輕翻開了
馬的肋骨
與群山張開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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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下，驚慌失措的白領
騎上驚慌失措的白雪
而騎掃帚的民工哈哈大笑
他們湧進了寫字樓
像馬匹湧進了雪的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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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抱住的群山像馬頭
低下，寒冷的姿勢是羞澀的
在北京的第一場雪中
我看見羞澀的人行色匆匆
臉上的笑容打上了雪的封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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