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圖拍攝 / 小明
難得起早，今天就去永嘉橋吃碗粉吧，雖然要騎半個小時的單車，也是值得的。
落座，來碗最經典的木耳粉。我喜歡這家粉店，也不知道什麼原因，一定要說原因的話，就是他的木耳絲很入味，湯的鹹淡剛剛好，木耳絲的爽脆和鮮韌十足的粉條，再夾雜著辣椒和香蔥的辛香味，味道妙不可言。
當然我尤其喜歡他的蔥。他的蔥就是不同於別家的，他的蔥就是要比別人家的蔥香，他的蔥就是有著普通的蔥沒有的風味，就是有股獨特的蔥的生機和氣韻。
這家粉店是一對夫妻開的，他們有個十來歲的崽，碰到趕集，吃粉的人多，夫妻倆應付不過來，這小孩也當起了“服務員”，可別看他小，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粉端起來利落穩當，收碗抹桌也嫻熟得很。
出太陽的早晨，裡屋桌子坐滿了，就在外面坪裡擺起幾張桌子，來的人口氣也毫不客氣，看得出來大多都是熟客。
我第一次來這家粉店吃粉還是在前年，至今也快過去兩年了。
八月的早晨，九點鐘的太陽不大不小，水果攤、滷菜攤、雜貨攤、蔬菜等攤子棚子不規律地擺在馬路兩邊，小車貨車摩托車和人都在那條窄路上動著，熱鬧繁雜。
安全起見，我們爺孫三人只得一人推著一輛單車走，迎面碰上來趕集的姑媽。她問我們吃完早餐沒？自然是沒的。
姑媽右手抓著我推單車的左手，說帶我們去吃粉，說那個粉店的粉好吃，左手指向那個粉店的方向。
不到兩分鐘粉就上來了。我和弟弟開始吃，姑媽到門外付了錢就朝馬路對面去了。我們則用行動證實姑媽的話——弟弟嘴邊沾了紅油，臉上、嘴唇上冒著一粒粒的汗，還流著鼻涕，由於我們吃不得太辣，就坐著張開嘴巴呼著氣，稍作歇息。
這時，馬路對面的姑媽，穿著黑白條紋衣服、黑色闊腿褲的姑媽，身形有些肥胖的姑媽，從馬路對面緩緩走過來，兩隻手分別拿著一瓶冒著水滴的阿薩姆奶茶，太陽光從她身後穿進屋裡，她的本身就有點高原紅的兩頰，愈加紅了，她笑著，慢慢走到桌子旁。
我和弟弟自然笑著——終於有解渴的東西了。姑媽把阿薩姆奶茶遞給我們姐弟倆，她的兩隻手也沾著點兒水，她兩手拍了拍，坐在桌子剩下的一個空位。我們喝了口奶茶，真是舒服。
她問，奶茶好喝不，粉好吃不好吃？好吃！好吃就要得，好吃就多吃點，她看著我們吃粉的樣子笑著，又說，等吃完粉，買點糖帶回去。要得！臨走時，姑媽又是老生常談——好好讀書啊，將來坐辦公室。我們麻木地應著。
過了兩月，十月初早上十點，剛醒，睡眼惺忪中接通電話，說要我去中心醫院，姑媽住院了，剛做完手術，情況堪憂。匆匆洗漱完，我便趕去了。
到了病房，姑媽見我來了，眼神裡閃過一絲驚訝，她擠著枯黃的雙頰、拉扯著發白的嘴唇露出同八月的笑容：
“你怎麼來了？學校放假了麼？”——話音未落，我意識到她的聲音也變了，且看得出她在努力提高說話聲。
“對啊，國慶嘛。” “吃完早餐了麼？ ” “吃……吃完了嘞！ ” “要得，你買這麼多水果做甚？ 你現在還在讀書。 ”接著她雙手撐著將身子往床頭移，側過身子，轉向病床的櫃子，手指塞進紅色塑料袋，掰了一根香蕉遞給我。
而我實在不願在醫院裡吃任何東西，於是說：“我剛吃了碗粉，肚子好飽，吃不下。”“吃不下就拿著。等下再吃。”我只得接著。她又用左手指了指地下——一袋板栗，“帶點新鮮板栗回去吃，這個好吃。”
又過去兩月，媽媽說姑媽情況有所好轉，還發來一張照片——照片裡她穿著肥厚的粉紅色睡衣，身形消瘦不少，背靠在竹椅上，雙手自由地放在腿上，雙眼向著鏡頭，一如之前一樣的笑著，笑著面對殘酷的時間。
又過幾日，手機那頭髮來信息，說，走了。
日子總是如之前地一樣過著，只是不知怎麼，舌尖似乎湧過一絲阿薩姆奶茶的清甜。
湘鄉毛田家園
【來源：湘鄉毛田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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