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張愛玲同名小說改編的影視作品《第一爐香》正在拍攝中。角色引起頗多議論。
小說裡的薇龍無疑是纖弱的,姑媽是嬌小妖媚的,不過演員一個壯碩,一個英氣,不知影視作品能否讓張迷們滿意。
是的,今天和大家聊的,就是張愛玲的作品《第一爐香》。
張愛玲顯然是個寶藏作家,你要談文字,她就獻上舊夢氤氳的紅樓語體;
你要談八卦,她就奉上豪華家底與傳奇經歷;
不過今天我們聚焦的是她小說中的人物“慾望”。
姑媽的慾望
姑媽家的杜鵑花正開著,房子主人那日漸衰老的肉體,並不阻礙她慾望的勃發:“那灼灼的紅色,一路摧枯拉朽燒下山坡子去了。”
“摧枯拉朽”四個字,讓生命的放縱挾帶著毀滅感。
姑媽的出場相當有畫面感,她的黑草帽沿上垂下來綠色面罩,罩上趴著一隻綠寶石蜘蛛,“一亮一暗,亮的時候像一顆欲墜未墜的淚珠,暗的時候便像一粒青痣。”
姑媽就是那一隻蜘蛛,亮的是她殘留的媚容,暗的是她內心的算計,明暗之間,悄悄佈下了落網。她要享用喬家少爺的肉身,需要個借力的工具,於是,蜘蛛網中下一個獵物就是薇龍。
聽聽他勸喬琪娶薇龍的話:“幾千萬的家財的人家出身的女孩子,驕縱慣了,哪裡會像薇龍這麼好說話?
處處防你,你不免受了拘束。你要錢的目的原是玩,玩得不痛快,要錢做什麼?
當然,過了七八年,薇龍的收入想必大為減色,等她不能掙錢養家了,你儘可以離婚。你要抓到對方犯奸的證據,那還不容易?”
張愛玲描寫姑媽室內的仙人掌:“(它)正是含苞待放,那蒼綠的厚葉子,四下裡探著頭,像一窠青蛇,那枝頭的一捻紅,便像吐出的蛇信子。”
這正是姑媽的寫照,一副狩獵者的姿態,貪慾熊熊燃燒。
薇龍的慾望:
她原本的慾望很乾淨,只想留在香港繼續讀書。
可在姑媽的“蘭若寺”寺裡,她成了姑媽的“小倩”。當然,“小倩”也是有所回報的。
首先將她收服的,就是姑媽那一櫥子華服 。
掛滿了衣服的櫥櫃“金翠輝煌”,丁香花末裝在白緞子小荷包裡,她身不由己地往身上試衣服,睡夢中也不曾停歇:
“毛織品,是富於挑撥性的爵士舞,厚沉沉的絲絨,是憂鬱的古典化的歌劇主題曲,柔滑的軟緞,像《藍色多瑙河》,涼陰陰地匝著人。”
高級衣料的質感大大滿足她對物質的慾望。
作為被姑媽推出去的社交人物,她很快有了第二個慾望:愛情。
只可惜寄人籬下的身份不會讓她有自主擇偶的權利。但情愛的力量太巨大,她迅速淪落為姑媽和男方計算中的角色,丟失了自我。
喬琪的慾望:
他是頂能算計的,女人和物質,他兩個都要。
喬琪是失寵的姨奶奶的兒子,長得十分好看,石刻塑像一般。
雖是喬爵士家的孩子,卻沒有錢。但他把世情看得很透。
他對薇龍說:“我在五十歲以前,不能做一個令人滿意的丈夫,你這樣為你姑媽利用著,到底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呢?”薇龍被她說中心事。
喬琪又說:“薇龍,我不能答應你結婚,我也不能答應你愛,我只能答應你快樂!”
許子東教授曾經講解過這個故事,說到這句話,他也是諸多感慨,喬琪的真實與無恥一樣叫人震驚。
有月亮的晚上,他來找薇龍,一番雲雨後,他轉頭便和丫頭勾搭上了——他給的快樂也不過是一瞬間的。
他倆還是結婚了,張愛玲在結尾這樣寫道: “點上火,火光一亮,在那凜冽的寒夜裡,他的嘴上彷彿開了一朵橙紅色的花。花立時謝了。又是寒冷與黑暗。”
這似乎預告了薇龍的結局。
三個人的慾望交相纏疊,或可以為一份所謂的“愛”喪失自我,或可以為錢排局部陣、犧牲他人。
李宗盛有一首歌這樣唱道:“道義放兩旁,利字擺中間。”
他們是將慾望端端正正供奉人間,愛與善良,暫放腦後。
讀張愛玲的小說,總覺得她在生活面前,她是抗拒卻無力還擊的。她筆下的女性揣著一顆無處安放心的,在人間躑躅而行,叫人落寞。
她的世界,是爬滿了蝨子的袍,暗花錦繡,卻散發著溼漉漉的腥羶味。
讀《第一爐香》,你看見慾望如香焚燒,肉身安好,靈魂卻已經出竅,哀哉悲哉。
作者介紹:安安,在文藝海洋中溺而不斃的雙魚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