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秒就要讓顧客心動,直播賣貨也是青春飯,中老年靠邊站

出生於1972年的羅永浩草草地結束了自己的第二場直播帶貨。


如果你對老羅略有了解,那麼在鋪天蓋地的,直播平臺上關於羅永浩紅色的宣傳圖裡,這麼一個詞,似乎格外意味深長——


中國第一代網紅。


百科詞條對“網紅”的解釋是:“他們的走紅,皆因為某種特質在網絡作用下被放大,有意或無意間受到網絡世界的追捧”。對於一個年屆不惑的,廣受男人歡迎的公眾人物而言,這樣的定義肯定算不上褒獎,甚至有些聚光燈下看小丑的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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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如此。猶記得2005年,33歲的羅永浩意氣風發,憑藉著一張嘴登上《2005年十大網絡紅人》的榜單時,那時的他甚至還有些驕傲。此後,還沒有成為“老羅”的羅永浩幡然醒悟,他創牛博網,創錘子科技、爾後離開錘子投身電子煙和物理抗菌事業,起起伏伏。


不知道是不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敗,讓羅永浩越來越胖,在臺上說話的時候也越來越容易出汗了。但幸好,還是有不少人,認可他的這份堅持。於是那15年老羅也確實沒有辜負這份認可,他堅持想用實際行動告訴大眾:我紅是因為能力,不在於“網”。


直到4月1日,羅永浩放棄了。48歲的老羅他選擇把時代貼給他的標籤,縫在自己的簡歷裡。


有人說,妥協於自己的中年身份,是中年危機最直觀的表達。


回頭望,中國走過了電商鼎沸的15年,走過了移動技術崛起的10年,走過了屬於4G和網紅經濟的5年。如果說,始於2015的那臺直播,以混亂的秀場啟幕;那麼興起4年,生於90年代的李佳琦、散打哥們,已經證明了一夜之間創造出上千萬甚至過億的流水並非天方夜譚。這些能熬夜、會造梗、精力過人的青年人颳起一陣旋風,定義了屬於他們的直播帶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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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另一面,在這張無遠弗屆的網絡上,在不常對焦的視域之外,還有一群中年人必須在每天晚上打開直播燈,默默地說,默默地播。或者出於責任,或者出於渴望,更多的,則是出於無奈。


那個身為售貨員的中年人羅永浩遠不孤獨。


被迫上一線


縣長參與直播的風潮,始於2020年,疫情為傳統的銷售渠道按下了暫停的同時,也拉開了一場大秀的序幕。


第一場直播,周林感到有些緊張,幾點汗珠浸潤了他微微發白的鬢角。工作人員大聲說著:“今天非常榮幸,能請靖宇縣副縣長來到我們直播間。”


也許過了整整兩分鐘,周林才找回狀態:“東北地區土質肥沃,土壤有機質含量高,所以長白山產的蒲公英根莖較粗……”偶爾有網友送出卡通墨鏡,掛在臉上。他抖了抖腦袋,卡通眼鏡卻沒有像他想象中那樣掉下來。


吉林靖宇是國家級貧困縣,盛產優質山貨。春節本該是銷售旺季,然而受疫情影響,傳統商業模式近乎停擺。3月7日中午,靖宇縣政府看到了抖音“縣長來直播”的活動。作為機關裡的年輕人,80後第一班車的周林,義不容辭地上了。


第一次直播,網友的熱情超出他的預料。他開心地說自己是“靖宇李佳琦”。面對鏡頭,他看見網友留言,便跟著印象真的學一下:“Oh my God!買它買它買它。”——用網友的話來說,這一幕堪稱“鬼畜”,下面的聊天頓時炸開了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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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抖音同期的報道,同一時期參與這場活動的,還有黑龍江省虎林市市委副書記韓冬雲(賣蜂蜜),河南省光山縣副縣長邱學明(鹹鴨蛋),以及陝西省宜川縣縣委書記左懷理介紹(賣酒)。看到動銷成問題的貨物一件件賣掉,後者在直播間甚至還唱起了《山丹丹花開紅豔豔》——上述名字有一個共同點,他們,無不是70後的中年人。


一位網友評價,在這次疫情中,他們看到了一批最老的直播帶貨者。


針對這股直播間裡的“白色旋風”,同樣在做縣長直播的京東,則找到了一個獨特的方法:一老配一輕,幹活不累。事實證明,這樣的效果似乎確實更好。


2月11日,廣西桂林永福縣人民政府黨組織成員工信局長劉學永、龍江鄉黨委書記李秀及永福縣農業局局長陶虹親臨京東直播間,不到一小時就吸引30餘萬粉絲關注。2月12日,永福縣副縣長廖先梅又來到京東直播間為家鄉特產代言,剛上線就引來40萬餘人次觀看。


這場直播確實厲害,不久之後,京東等電商平臺一下子賣掉了3000噸的砂糖橘。


對此,直播間裡配合銷售的90後小哥對此也非常滿意。事後幾天,在自己的直播間,一個熱心網友問他之前的扶貧直播有什麼難點。他說:


“一切都好,就是領導頭銜有點繞。”


直播中,他展示了那封縣領導“感受到直播魅力”的《感謝信》。信的結尾,市領導體面地祝了包括他在內的直播從業者,“福壽安康”。


淘寶數據顯示,2月份新開直播的商家數環比勁增719%,以便“雲復工”。另一個數據是,在1月-2月,全國直播帶貨的新從業者,超過1.3萬名。年齡層次,大幅提升。


不同的玩家


當然,不是每一次中年直播的嘗試,都可以嫁接上非凡的資源。大多數時候,全得靠自己的努力。


比如說快手直播帶貨的、42歲的侯文亮。“二哥”,是錦州人侯文亮在互聯網直播間裡暱稱。他身材瘦削,說話時一口大碴子味,彰顯著他的東北人身份。


一人兼任主持、問答嘉賓、DJ,自問自答、自捧自逗,多年以來,直播間的氣氛全由二哥一個人烘托。他的直播間充滿了能打動中年人的點,比如很有個性的直播語音包。


每當有“老鐵”送禮物,他敲一下鍵盤右下角的快捷鍵,先是傳來一句女聲電音說唱,隨後一個抑揚頓挫的男聲出現在房間裡:“感謝老鐵感謝老鐵讓我變得很狂野。”這套音響從他在家直播時就用,後來開了公司,又被他帶到了直播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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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的口頭禪是“Listen to elder brother say car”。之所以能這麼說,是因為在業內,他的成績足夠傲人:幾個月前的一天,通過5場網絡直播,他一次性賣掉了288輛寶馬。


“二哥”說他的成功更多來自於偶然。


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賣掉寶馬。在火山小視頻中搜索“富士康”,可以看到另一種直播:廠區裡每天上下班的人流,附近廣場上的尬舞或者下班後自導自演的短劇,廠工們今天的見聞……


鏡頭掃向這裡,富士康帶貨者帶的“貨”更便宜,也更特殊——就業機會。


用直播的形式賣“工作”,是這些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大的80後所躍躍欲試的事情。在富士康,他們大多是工作多年的“組長”級人物。有人統計,每一天,都有超過100名富士康員工直播工作狀態,邊走邊播,邊回覆粉絲留言。


“試用期底薪2300元,轉正後2650元。”屏幕上時不時地跳出這樣的字眼——在這之後,一次成功的推薦,就可以拿到500元。


過了試用期,還有額外的獎勵。對於體力下滑、但是卻頗有人脈關係的中年打工者而言,這是一種不小的誘惑。


落地在深圳的31年裡,富士康趕上了這個年輕力壯的城市發展的律動。它像長在深圳北部的機械植物,在建築工地和城中村的包圍下日夜不停地運作,創造商業利益,並榨取了一批又一批年輕人的青年時光。


直到今天,還是有很多局外人不解,為何這麼多年輕人選擇一種機器般運轉的生活——實際上,對於萬千打工者來說,相比於流水線上的產品,一份有保障的生活本身更有吸引力。


而在另一面,一些真正意義上的直播玩家,過出了不一樣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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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功成名就的新東方創始人俞敏洪,通過直播的鏡頭宣佈與自己中年的道別——他本就志不在賣課。在以後,他要“販售”的內容是:“讀後感,旅遊見聞,有趣的心得”。


不久前的3月12日,字節跳動的創始人,剛滿36歲張一鳴,也想清楚了中年人該乾的事情:他將把精力放在海外業務上。他的接任者、字節跳動新CEO名叫張楠。


據說,一手創造了抖音的張楠,出生於1992年。按照現在的狀況,她這樣的“小姑娘”,才是真正的直播適齡玩家。


失去了什麼?


在鏡頭所忽略的地方,“二哥”房間裡裝著一整摞的泰產紅牛——他每次直播的時間從9點開始,中間需要橫亙3個多小時。以前他喝咖啡,數年後,咖啡竟然開始漸漸地失效了。


即便精力過人如他,也不得不承認,直播帶貨不僅是個難活,更是個累活。


生於1988年,位列快手帶貨榜前三的紅人二驢,在直播帶貨界已經“桃李滿天下”。對於直播到底有多難,他曾做個這麼一個解讀:


如果說一場直播的時間是1個小時,一件商品被推銷的時間是5分鐘,那麼他建議這5分鐘最好被分為30秒為一個單位的段落。


30秒是對一個觀看者注意力的考量。在這“一個單位”的時間裡,如果你沒有甩出包袱、拋出足以令觀眾記住的段子,說出一條值得聚精會神的信息點,或者僅僅是說話不夠用力,那你就完了。


觀看直播的人數會指數型下降。隨著那個數字越掉越少,越掉越快,你心情沒了,你再也拿不起狀態。


這是一場心理承壓巨大,且只能solo的體力戰、精力戰。在這個表演時代,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手工耿一樣懷揣著熱愛的事情走這麼遠——也許,手工耿也不能。


那有什麼勝利可言呢,挺住就是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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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組來自於“巨量算術”的報告揭示:2020年,抖音的DAU超過4億。90後超過半壁江山,人均日使用時長在 30 分鐘以上的用戶佔到抖音用戶佔用的38.0 %——人們對於4G時代的絕妙產品短視頻、直播,正在產生史無前例的依賴感。


正是由於此,龐大的經濟價值,無差別地捲入了各個年齡層次的人:


60後地方一把手的工作亮點在直播間,地方報結合著時代的背景皇皇而書。70後行業專家的下海局也發生在直播間,在另一個圈子裡,他們也許要為此面對其它知識分子的嘲弄。在公司承壓的85後們,捆著效益的紅線坐進了直播間——對於他們而言,相較於緊張的家庭環境,出賣一下自己的人設,並不算是大事。


和這些同時發生的事實是,那些不想上班的95後、00後們,很自然覺得自己的下一站就是直播間。在那個天生為他們設置的虛擬世界,一夜成名一夜暴富的案例太多了——他們似乎一通上網就能輕鬆地領先於,他們的“上一代”。


認知的裂縫正在出現。老專家敵視直播對消費的寵溺,從業者歌頌直播是技術的薈萃,年富力強的人說透過直播間銷售員真的有機會改變命運,閱讀還停留在紙質的中年人說:玩直播,就是浪費生命。


但是沒有改變的,是已經成型的商業模式,成為了人們的工作:出賣自己一部分生活為代價,換取鮮花、獎賞、多餘的時間、更大的金額……應有盡有。


問題來了。當“我”的模樣被消費綁架,我們還會剩下什麼——尤其對那些出在生活夾層的男人們而言?


“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當你試圖放棄一個你知道是正確的事情的時候,希望你能再看看。”——羅永浩在其自傳《我的奮鬥》中引用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本自傳出的太早,2020年的今天,到底什麼才是“年輕”,有了些不一樣的解讀:


對羅永浩們而言,“年輕”相較於那顆沉穩堅持的心,是不是更接近於在5英寸的畫框裡,吐掉成年人的經驗,力求自然地說出討好孩子的幽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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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為我花點錢吧”——擠出笑容的人,他全身是戲。時代已經很自然地淘汰了這些中年忙碌者原本的身份了,無論你是一個老師、一個創業者,還是父親或者母親。


難怪老羅要把首演放在愚人節,大概是想愚自己。不過,年屆不惑,愚己最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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