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姥姥若活到今天會怎麼樣?

劉姥姥是《紅樓夢》裡 一個不起眼的鄉下人 ,王板兒的姥姥。 她曾三進榮國府,以她的出“洋相”和鬧“笑話”給這個大廈將傾的府門帶來了些許的歡聲笑語。怎麼說讀者都得感念這位劉姥姥,是她帶領我們 踏入了這個洞天福地 ,一跨進門就感覺“才入堂屋,只聞一陣香撲了臉來,竟不知是何氣味,身子就像在雲端裡一般 ,滿屋裡的東西都是耀眼爭光,使人頭暈目眩。”這是她看到的鳳姐的宅子。而俏平兒的則是“遍身綾羅,插金戴銀,花容月貌。 ”秦可卿的臥室呢?天曉得她怎麼懂這樣的擺設:“案上設著武則天當日鏡室中設的寶鏡,一邊擺著飛燕立著舞過的金盤,盤內盛著安祿山擲過傷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設著壽昌公主於含章殿下臥的榻,懸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聯珠帳。”在她的眼裡 ,所謂則天或者飛燕,抑或太真壽昌同昌, 其實就是些花花綠綠,什麼都是什麼都不是的擺件兒。 她就知道”我們鄉下人到了年下,都上城來買畫兒貼。……誰知我今兒進這園裡一瞧,竟比那畫兒還強十倍。”古往今來的著書人,都說這是窮人的諂媚之詞,是討好這些老太太大小姐的 ,其實這何嘗不是真話 ? 我們跟著她,又進到了“瀟湘館,一進門,只見兩邊翠竹夾路,土地下蒼苔佈滿,中間羊腸一條石子漫的路。”“探春素喜闊朗,這三間屋子並不曾隔斷。當地放著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著各種名人法帖,並數十方寶硯,各色筆筒,筆海內插的筆如樹林一般。” “千尺豪宅全部打通”,而寶玉的香閨竟是“四面牆壁玲瓏剔透,琴劍瓶爐皆貼在牆上,錦籠紗罩,金彩珠光,連地下踩的磚,皆是碧綠鑿花 ……有一副最精緻的床帳。”劉姥姥在想,這磚鑿些花也不怕崴了腳?這 麼個地方也是男人住的?…… 榮國府終是盛極而衰。賈家敗落,富貴麗人王熙鳳“骨瘦如柴,神情恍惚”。 這時,曾得到過王熙鳳等貴人恩施的劉姥姥來了。在這種風雨飄搖的危難時刻, 知恩圖報的劉姥姥帶走了巧兒,給她安置一段平和的日子…… 我在想,劉姥姥若活到今天會怎樣? 我不揣以最壞的惡意來揣度中國人:賈府敗落後,劉姥姥應該做的是,她跳出來劃清界限,大力控訴賈家當年曾經對她的笑話和不尊重 ,且由此可能會出一本 《他們叫我是母蝗蟲》的書來揭發賈家的“惡行” 。 更有甚者,老太太還可以聯絡其他“苦大仇深”的人,衝進賈府,把賈政,王夫人和王熙鳳之流捆起來戴高帽,遊大街,然後讓他們站在桌子上,或跪在地上接受批鬥等等—— 這,才是今天 “劉姥姥”們最該持的姿態。 然而,當年的這個鄉下人劉姥姥說不! 我慶幸曹雪芹的時代,人心尚且實誠敦厚,世道沒有象今天這麼壞。你看書中人物,雖各有性情,卻很少有赤裸裸的壞人——璉哥兒只是猥瑣,談不上壞,如果說他心中有恨,是因為他也是被侮辱者與損害者。 狠舅奸兄當然無恥,卻只是情理之內,踹寡婦門扒絕婦墳是華夏 “國粹”常見的事, 僅此而已。不管怎麼說算是曹氏有福,他沒有遇到過我們現在這樣的時代,無論如何都寫不出今天無處不在的壞人和小人。當然也算是巧姐有福, 她遇上了明事理,重情義的劉姥姥—— 這個鄉下人其實是大觀園的外來者, 是她帶領我們有趣地進入園子, 又帶領我們從容地走出園子 ,還能讓讀者有點兒思索,這老太太厲害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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