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歷來被網友視作魔幻現實的熔爐。
在那片貧瘠的田間地頭,總能誕生讓無數城裡人目瞪口呆的故事。
今天咱們要講的,就是一部生猛的農村性喜劇:
《光棍兒》。
“光棍兒”,北方語系,通常指沒有伴侶的成年男子,寓意是沒有樹皮的光樹幹,無法開枝散葉。
電影裡就介紹了這麼四個老光棍兒,他們有著一個共同特徵:
性飢渴。
梁大頭,年輕時是生產隊隊長,因吃女隊員豆腐,手臂意外被捲進打穀機,自此殘疾,終身未娶。
六軟,12歲時就被迫成了親,小丈夫大媳婦,洞房那晚因為拒絕圓房被媳婦打哭,年齡太小是個原因,另外還因為他喜歡的是同性。
被媳婦爆錘後,六軟對女人留下陰影
顧林,原本有老婆,卻因為色膽包天想染指小姨子,老婆怒髮衝冠,帶著妹妹離他而去。
老楊,年輕時因為太窮被拆散姻緣,後來與成為村長老婆的舊情人長期偷情,還攢錢給村長的兒子讀大學。(也可能是他的兒子)
乍看之下,都挺不堪。
而本片的主線,就以“老楊の奇妙冒險♂”展開。
老楊是誰?村裡的黃金單身漢。
一副精瘦的身體,一張黝黑的面龐,儘管已經六七十,卻還時常散發出毛躁小夥的氣息。
他不僅是熟用“透你X”系列詞彙的嘴臭達人。
而且他戴綠帽也是一把好手,每逢村長去開會,便是老楊與舊情人二丫頭的“magic time”。
性致來了,以天為被,以地為床,瓜地裡也是戰場。
奇妙前戲:“吃瓜可上火”“沒事,火大點也習慣了”
光棍兒生活快樂無憂。
可是,偷腥雖刺激,最終枕邊人的溫熱還是要離去,無數個長夜仍要一人熬過。
老楊,極度空虛。
一個人時老楊總是聽著那幾十年的老葷曲發愣
“這人吶,還是得有個伴”,棍友顧林的建議讓老楊動了春心,於是他決定:
娶媳婦。
可哪個姑娘願意嫁給一個又窮又老的莊稼漢呢?
在這裡,這不是個問題。
6100塊,老楊就從兩個外地人手裡“娶”到了一個水靈靈的四川妹子。
花了大半輩子積蓄的老楊樂不可支。
在這場交易戲裡,導演不著痕跡地描摹出一個殘酷的底層生態:
老楊在傻樂,外地人機警地數著錢,屋外則是湊熱鬧的老少爺們,到處都是歡樂的氣氛。
只有川妹子一人低著頭,望著自己的賣身錢一句話都不敢說。
洞房當晚,伴隨著川妹子淒厲的慘叫,老楊終為人夫,欣慰地點起了事後煙。
看過《盲山》的朋友可能會覺得揪心難忍,會為這個姑娘感到難過,對老楊恨得牙癢。
但在《光棍兒》裡這一切都彷彿再自然不過,甚至川妹子也並非典型的受害者形象。
《盲山》裡的被拐賣女孩
婚後生活沒過幾天,川妹子就出逃了兩次。
一次是陪著老楊進縣城理髮,逮著機會就跑,被抓了回來。
第二次則是跑到了同村一個大齡青年家裡,死活不再跟老楊。
川妹子的邏輯很簡單:
既然跑不了,那嫁個年輕的總比嫁個老傢伙強。
一種混沌但實際的價值觀。
最終,這段價值6千塊的婚姻,又被老楊忍痛以6千塊轉手讓了出去。
老情人二丫頭無情嘲諷
回到空蕩蕩的破房子,迷茫又飢渴的老楊心內翻騰。
誰說光棍兒快樂無憂?誰說光棍兒能解千愁?
心一橫,錢一揣,老楊踏上了市區打炮之旅。
踩著《粉紅色的回憶》的節拍,一腔慾火的老楊乘車來到城市,直奔最高級的酒店,張口就是:
“姑娘,這有黃米(妓女)嗎?”
奈何人家聽不懂,老楊垂頭喪氣地出門,最終在陰暗小巷裡尋得一站街女郎。
本以為此次勢在必得,站街女卻偷換概念,把“手淫”說成“打炮”,老楊花了80塊卻連摸兩把都沒得逞。
不甘心的老楊苦口婆心勸說站街女退錢,試探著問:
“要不就給你10塊吧?”
站街女氣得大喊幫手,嚇得老楊褲子都沒提好就溜進了夜色。
都市冒險一無所獲,回到村裡老楊自閉了。
可這時,川妹子突然來訪,稱只要給錢她就能滿足老楊。
這會是老楊的春天嗎?我不再劇透,只說結局你估計想不到。
下流。
我想這是很多人對這部電影的第一印象。
“拿性做賣點,拿農村人開涮,呸!”
但電影揭示的兩個現實,還是讓它區別於一個加長版黃笑話。
一個,是老年人被忽視的性需求。
電影全片都圍繞著性展開,性苦悶成了光棍們頭頂散不開的烏雲。
以至於還出現了像二丫頭這樣依賴光棍苦悶而謀利的人物。
片中的二丫頭,除了與老楊有一腿,還與村裡多個光棍保持著性關係,用性換取光棍們的積蓄,供兒子復讀上大學。
當聽到兒子擔心考不上時,二丫頭溫柔地安慰他
同時在片中,“性”也是農村娛樂生活中最受歡迎的一種題材。
哪怕是在葬禮酒席上,“葷段子”、“葷小曲”也是必點節目,只要一葷,臺下就笑。
這與許多人樸素的情感相背離:
農村怎麼可以這麼骯髒?老人怎麼可以如此齷齪?
可我們不妨思考一個問題:
對老人性苦悶的不理解,有多大程度上是因為我們還沒有老呢?
在現實中,《和陌生人說話》曾報道過北京的一處老年人相親公園。
來到這裡的老年人,從60歲到91歲不等。
其中就有老人因性生活豐富而成為相親公園的傳說。
看到老人發自內心的幸福笑容,其實很難讓人覺得齷齪。
性學家阿爾弗雷德·金賽的研究曾指出,94%的男性和84%的女性在60歲後仍有性行為。
實際上,相比社會評價,更讓老人們害怕的是死亡來臨。
垂暮之年,他們在恐懼與慾望中徘徊,仍在尋找著愛。
電影揭示的第二個現實,則是被忽視的廣袤農村。
片中的村落名為顧家溝,坐落於群山之中,人們務農為生,他們是被主流社會遺忘的人。
因此原始慾望與殘酷在這裡不加掩飾地展現,正如“賣西瓜”一事。
電影中,老楊去縣城賣西瓜,被一夥無賴強買,四百多塊的西瓜只給了他一百塊,還捱了頓打。
後來村裡來了外地人收西瓜,老楊帶頭衝鋒,梁大頭鑽進車底,武力脅迫收瓜夫婦,強行賣給他們全村的西瓜。
儼然一副窮山惡水出刁民的圖景。
還有買賣川妹子一事,大齡青年買下川妹子後,看起來生活甜美幸福。
但在得知川妹子父親去世後,青年一家人卻不允許她回家奔喪。
一來是怕她逃走,二來是捨不得路費,三來是青年怕跟隨川妹子回家後,會被川妹子家人打死。
在這條殘酷生物鏈上,窮是原罪,一物降一物是生存法則,保全眼前的利益就是他們的生活核心。
因此哪怕是罪惡,在這裡也被習以為常。
片中有處明顯的對比:
電視裡放著國際新聞,電視外的地方小曲唱著“繁華與鄉下人無關”。
這是陽光照不到的地方。
《光棍兒》拍攝於2010年,迄今為止已經在豆瓣上被3萬人打出8.1的高分。
甚至高贊評論直接劍指國師張藝謀。
雖然有捧殺之嫌,不過對比國師《紅高粱》裡文學化的農村,《光棍兒》確實更顯出一種粗糙的真實。
同樣是鑽農田裡野戰,姜文與鞏俐獻祭般的場面極美,在高粱搖曳中完成生命大和諧。
而老楊與二丫頭是嘮兩句就上場,完事了還穿著褲衩去趕偷吃瓜的牛。
值得一提的是,這片的成本只有30萬。
導演郝傑本身就是顧家溝人,大學畢業後曾在北京電影學院進修。
最初的他像許多年輕人一樣嚮往城市,畢業後卻鬱郁不得志,最終回到老家農村,一邊幫父母務農,一邊寫劇本。
導演本人在片中飾演二丫頭的兒子
他曾說,《光棍兒》的故事基本都是真人真事。
電影中的演員也基本都是顧家溝村民,本色出演。
但全片很少有演技不過關的地方,甚至老楊的飾演者楊振軍還因為演得太好險些惹上麻煩。
當年電影在當地火了後,引起某位局長的不滿,認為是“丟顧家溝人的臉”,揚言要抓楊振軍。
出自節目《冷暖人生》
以至於後來有影迷慕名拜訪老楊,他總以為是來抓他的,不敢出門,對外宣稱自己出去打工了。
也為電影增添了一份荒誕意味。
其實顧家溝可以說是中國農村的一個縮影,或許並不典型,但也有相當的代表性。
它們遠離城市,遠離現代規則,野蠻生長,也逐漸凋零。
這兩年,隨著短視頻爆發和經濟下沉,許多村落被髮掘、加工,突然萬眾矚目。
其中一些拙劣地向城市獻媚,卻總是醜態百出,成了“迷惑行為”的一員。
而更多的村落,隨著人口不斷外流,老人們接連逝去,就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人們的記憶中。
其實農村真的魔幻嗎?
它們和城市一樣擁有慾望,一樣有百態百面,只是大量單一的解讀催生了偏見,逐漸形成難以逾越的鴻溝,才被籠統地稱為“魔幻”。
或許那個原始、直白的世界,只是剝了殼的城市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