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吶喊》:百年前劃破“鐵屋子”黑暗的光,至今仍閃耀生輝

作者:真實情感研究僧

魯迅《吶喊》:百年前劃破“鐵屋子”黑暗的光,至今仍閃耀生輝

一百多年前,辛亥革命後,正是封建主義與資本主義社會交替,社會矛盾最突出、最黑暗的一段時間。魯迅把當時的社會比喻成一座封閉的“鐵屋子”。在這段時間裡,魯迅創作了《吶喊》這部短篇小說集,這部小說對於當時的黑暗社會,無異於在密閉的“鐵屋子”裡照進了一道光,劃破了黑暗,喚醒了國人。

魯迅《吶喊》:百年前劃破“鐵屋子”黑暗的光,至今仍閃耀生輝

黑暗壓抑中成長的少年,孕育著救國救民的心

的確,當時的中國愚昧落後,經濟蕭敗,民不聊生,國人麻木不仁,形如行屍走肉。生活在這樣的社會大環境裡,魯迅本身也是壓抑的。就象他在自序裡描述的小時情景:

“我有四年多,曾經常常——幾乎是每天,出入於質鋪和藥店裡,年紀可是忘卻了,總之是藥店的櫃檯正如我一樣高,質鋪的是比我高一倍,我從一倍高的櫃檯外送衣服或首飾去,在侮蔑裡接了錢,再到一樣高的櫃檯上給我久病的父親去買藥。”

魯迅從孩童的視角,去仰視那高出自已一倍的櫃檯,猶如兩座大山一樣給人以壓迫抑鬱的感覺,影射了當時封建禮教社會對人民的殘酷壓榨:從質鋪櫃檯前遞上衣物首飾,從侮蔑中接過錢,馬上又遞到了藥鋪櫃檯,拿了藥。一遞一接中,錢財沒了,換回了只能苟延一時的藥,家底不知不覺中又稀簿了幾分。在舊社會,人們不但吃不飽,更病不起,

一旦病了,就會受制於無良醫、藥鋪的循環壓榨,病不給你看好,藥還得長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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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祖上也是名門之家,無奈家道中落。偏巧當時父親久病,遇到的又是殺人庸醫,為斂財以慢性病吊著,要他們長期抓藥服藥,不菲的藥錢對衰落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所以魯迅先生對這種無良中醫藥鋪,

以苟延他人病體為斂財手段深惡痛絕。他之所以一直對中醫頗有怨嗔,甚至認為中醫就是騙人錢財的伎倆,跟這些童年際遇不無關係。在《吶喊》自序中,他是這樣寫的:

“我還記得先前的醫生的議論和方藥,和現在所知道的比較起來,便漸漸的悟得中醫不過是一種有意的或無意的騙子,同時又很起了對於被騙的病人和他的家庭的同情。”

對於無良中醫的這些“套路”,魯迅又在小說《明天》中給予無情的揭露:單四嫂子為了治好兒子的病,使盡渾身解數:求神、許願、吃單方,到最後一個“壓軸法子”——寄望於何醫生。求醫過程中最令人絕望之處並不在於醫生的冷漠,甚或於庸醫的無能。因為前者出於一種職業的麻木,而後者則實在是能力所限,都還情有可原。最絕望之處是何醫生開的方子:“這第一味保嬰活命丸,須是賈家濟世老店才有。”連單四嫂子這樣一個粗女人也能模糊地想到,何醫生、賈家藥店和自己,正是一個三角點關係。何醫生開的藥材,非要在賈家的濟世老店才有,這說明何賈兩家存在著共同的經濟利益。

單四嫂子的求醫問藥實際上使自己必然地落入了一個陷阱,所生的“病”成為替有權勢的人聚斂財富的工具,“自救”變成了“自殘”的過程,多少人家就這樣被毫不留情地吸乾榨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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鑑於此,他在孩提時便心懷懸壺救民之念,弱冠少年便隻身前往日本學習西醫

,也許就帶著對中醫的一絲不忿,期待用認為“更科學”的西醫來實現治病救人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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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是比手術刀更強大的武器

起初,魯迅是夢想著學醫救人,心存為國人打造強健之軀之念,夢想著學成歸來,“救治像我父親似的被誤的病人的疾苦,戰爭時便去當軍醫”。

然而在日本醫校,課餘觀影之際,卻是看到了國人圍觀國人做間諜,被外國人處死時的電影畫面。

“有一回,我竟在畫片上忽然會見我久違的許多中國人了,一個綁在中間,許多站在左右,一樣是強壯的體格,而顯出麻木的神情。據解說,則綁著的是替俄國做了軍事上的偵探,正要被日軍砍下頭顱來示眾,而圍著的便是來賞鑑這示眾的盛舉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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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像,魯迅看到這一幕時,內心是多麼的羞憤和悲涼。自己的同胞為外國人偵探,被另一國的人砍頭示眾,而周圍圍滿了身體強壯的同胞,像圍觀一隻待宰的豬狗一樣,神情麻木,彷彿這種事情早已司空見慣一般。那一張張看熱鬧的麻木不仁的面孔,象一隻只豬羊,沒有靈性,沒有血性,沒有同情,沒有憤怒,甚至沒有一些其他的情緒,那一個個強壯的體格,此刻卻是裝著軟弱漠然靈魂的行屍走肉。就象那個被日軍砍頭示眾之人,本來就該如此被眾人“鑑賞”一般。

“因為從那一回以後,我使覺得醫學並非一件緊要事,凡是愚弱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只能做毫無意義的示眾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為不幸的。所以我們的第一要著,是在改變他們的精神。”

這個畫面使他真正意識到,當時的中國人並不缺強健的身體,更缺的是清醒的靈魂,缺的是能夠喚醒麻木的中國人的精神的吶喊。改造“國民精神”便成了魯迅先生棄醫從文,奮鬥一生的目標。

“所以我們的第一要著,是在改變他們的精神,而善於改變精神的是,我那時以為當然要推文藝,於是想提倡文藝運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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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第二個學期,魯迅先生就放棄了學醫。因為他意識到,相較於醫術,筆,比手術刀更能喚醒中國人的精神,更能救中國於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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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其不幸,層層剝開舊中國吃人的真相

在《吶喊》這部小說集裡,魯迅對中國民族及國民普遍的劣根性給予強烈的關注,他一方面深刻剖析了國民劣根性的思想本質後進行強烈的批判,另一方面又不停地向愚昧的民眾發出吶喊,希望他們能認識並改造這些“國民的劣根性”。

當時國民的劣要性究竟“劣”到了怎樣的一個程度?從前面看到的被日軍砍頭的人,被稱之為“示眾的材料”,“鑑賞”這塊“示眾材料”的麻木看客;到《孔乙已》裡面拿孔乙己的傷痛和尊嚴鬨笑取樂的酒客路人;到《明天》裡,單四嫂子的兒子寶兒因病不治、辦喪事的周圍人。一個母親在努力救助自己孩子的過程中,遭遇到欺騙、敲詐、偽善,周圍人沒半點同情,待到兒子死後,辦喪事的事宜卻成為周圍人的狂歡,“凡是動過手開過口的人都吃了飯。”讓人真正感到徹骨的寒意與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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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藥》這部小說中,華老栓按照民間的“偏方”,向劊子手買來被統治者殺害的革命者夏瑜的鮮血蘸成的“人血饅頭”給兒子服用治病,兒子最終卻還是因為癆病死去。一個革命者為民眾的解放而慷慨犧牲,他的鮮血卻被民眾當作治病的靈藥,這種荒唐無比的事情和強烈的反差,體現了舊民主革命與民眾的嚴重隔膜,揭露了長期的封建統治給人民造成的麻木和愚昧

又如在《狂人日記》中出現的幾次“吃人”,雖其目的都是為了治病或是救命。特別是關於人肉可入藥的問題,本身就是愚昧之極的說法,魯迅卻沒有批判其“愚昧”,因為魯迅認為即便它是有效的,就好像即便吃人、吃死人可以實實在在地救一時之疾病與飢餓,也絕不能這樣做——因為它是對人性的敗壞,是對人的尊嚴的踐踏。在一個人可以吃人的社會里,“難見真的人。”

魯迅用筆層層剝開舊中國吃人社會的真相,這樣的殘酷並非那種鮮明的一看便知的壓迫,而是已經滲透到被壓迫者靈魂、血液、神經和生活的方方面面,

那些被壓迫者身處其中而不自知,在接連的悲慘命運面前只能感到茫然、無助和麻木。他們的人格在此過程中逐漸被奴化,習慣了被壓迫而毫無自覺反抗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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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其不爭,向封建禮教下麻木的人們發出憤怒的吶喊

人們這樣“被奴化”、“毫無自覺反抗之心”的社會現實讓魯迅深感無奈與悲涼,對於國民,他一方面“哀其不幸”,另一方面又“怒其不爭”。

這種“不爭”,體現在國民的麻木、守舊、甚至是自我欺騙上。其中最典型的就是《阿Q正傳》這部小說,正是揭示這一思想主題的最為典型的作品,阿Q自尊又自卑,對受居民尊敬的趙太爺和錢太爺獨不崇奉,不是想自己“先前闊”,就是想“兒子會闊多了”,他總能在精神上讓自己獲勝。被王胡揍了一頓,又被“假洋鬼子”打了一棍,想著“兒子打老子”便忘卻了;調戲小尼姑便覺晦氣全消。但這卻勾起了他的慾望,儘管嚴守“男女之大防”,但又壓不住自然的本能,就對吳媽叫著“我和你睏覺”,被秀才的大竹槓打了一頓,阿Q的愛情夢被打破,隨即生計又成問題,於是決定進城。回來時獲得村裡人一時的敬畏,但人們探聽底細後又對他“敬而遠之”。得知革命黨進村,本是“深惡痛絕”,但一看舉人和村裡人都怕他們,便有些神往,然而阿Q卻一直沒弄懂革命,直到被抓、被殺。臨死前的遺憾卻是畫押的圈不圓,讓人想哭笑不得,想痛罵他幾句,卻又無從罵起的無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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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Q身上的精神勝利法,更是普遍存在於民族各階層的一種國民性弱點:尋求精神上的自我滿足的病態心理。這種掩耳盜鈴式的自我麻醉,猶如沙漠中把頭探進沙子裡的的駝鳥,說白了就是自欺欺人,反正我兩眼一黑,其他什麼的都不關我事,就算沙子外的身子被人割肉拆骨,老子也是眼不見心不煩。而正是國民的這種種愚昧、落後、因循守舊、麻木無知、冷漠自私、自甘墜落等思想劣根性,是形成了“鐵屋子”式的一直苟延到現代世界的古老中國的基本常態

魯迅在心裡覺得憤怒,是人們對這種常態的麻木和認命,不思進取和改變。刀砍到脖子上也不懂得抗爭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一群群這樣的人。這種讓人窒息封閉的“鐵屋子”環境,使魯迅非常的壓抑和難受,

特別是他在和幾個志同之士籌辦《新生》雜誌無疾而終後,這種壓抑達到了頂點。

“獨有叫喊於生人中,而生人並無反應,既非贊同,也無反對,如置身毫無邊際的荒原,無可措手的了,這是怎樣的悲哀呵,我於是以我所感到者為寂寞。這寂寞又一天一天的長大起來,如大毒蛇,纏住了我的靈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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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玄同和魯迅

於是,在和錢玄同討論到“鐵屋子”的時候,魯迅提出如果吶喊起來,驚醒了鐵屋子裡較為清醒的幾個人,怕是徒增他們臨死前的痛苦,這也是魯迅對革命者的憐憫的擔心。而錢玄同說,清醒的人多了,就有了毀壞這鐵屋子的希望,就算是有人犧牲,但革命怎麼會沒有犧牲呢?只要清醒的人都起來了,甚至越來越多時,革命的力量,將足以打破這個萬惡的“鐵屋子”,中國人民才能迎來真正的新生。

此時,魯迅的眼神亮了起來。

“是的,我雖然自有我的確信,然而說到希望,卻是不能扶殺的,因為希望是在於將來,決不能以我之必無的證明,來折服他之所謂可有,於是我終於答應他也做文章了。”

魯迅《吶喊》:百年前劃破“鐵屋子”黑暗的光,至今仍閃耀生輝

好文章,是永遠不滅的光

從此,魯迅以筆墨為槍炮,向舊中國發出震聾發聵的吶喊。而《吶喊》,就是射出去的第一發炮彈,這炮彈化成一道熾烈的光,劃破了“鐵屋子”裡的黑暗,喚醒了更多沉睡的人

魯迅《吶喊》:百年前劃破“鐵屋子”黑暗的光,至今仍閃耀生輝

而這束光,經歷百年滄桑,依然閃耀至今,生生不滅

(本文為本頭條號原創首發,侵權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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