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儉節約一輩子,不一定過上好日子,親戚們都說她是勞碌命!

勤儉節約一輩子,不一定過上好日子

轉載自人間theLivings

勤儉節約一輩子,不一定過上好日子,親戚們都說她是勞碌命!


劉老太看電視,廣告上和她年紀差不多的老太太接了一個又一個電話,最後在飯桌旁嘆著氣:你們忙,忙,都忙……那聲音久久在屋裡迴盪著,彷彿在與她對話。

作者:羅鴻

過年時見到二舅媽,她已經十分蒼老了。

親戚們都說她是勞碌命,勤儉節約一輩子,生活依舊艱難。

她捨不得花錢,為了一毛錢的礦泉水瓶險些被車撞;為了六百元錢,從屋頂上掉下來昏迷三天。

1


紫紅的砂岩堆積成的高山下,一片乾涸的冬水田裡,只有衰草在風中抖動,旁邊種著細弱的小麥,長勢緩慢。

在我的家鄉,過年是最熱鬧的時候,短暫而喧騰的場景就像小孩們放的煙花,在空中一陣轟然爆裂後,更多的是沉寂,直到下一個春節。

眼下,到處看不見一個人,樹蔭漸漸綠得深了,鳥兒嘰嘰喳喳飛過來,伸著嘴到處啄食。風大的時候,屋頂的瓦片被吹得嘩嘩直響,鳥雀們就呼地一聲驚飛上天。

劉老太一個人生活多年,她是我的二舅媽,在這個如今只剩下老年人的村子裡,她身體還算健康。她常常自言自語:“不拖累子女,不給旁人添麻煩,就是最好的事了。”

白天,她總要抬頭往屋頂上看,屋頂瓦片的響聲讓她十分不安,瓦楞縫裡透出的陽光分外刺眼,依稀有“那個塑料袋”的影子;夜裡,卻彷彿有一塊尖銳的石子在心裡硌著,她翻來覆去睡不著,睜眼看屋頂,漆黑的夜裡只有一片寂靜。

這份不安來源於半個月前。

那是一次趕集時,一個賣蛋的老大姐說,山那邊的村裡,晚上有賊娃子大模大樣地在屋裡翻東西,沒找到錢,就抓了兩隻雞。劉老太吃驚地問怎麼不拖根棍棒打?老大姐說,老兩口都七十幾的人了,哪敢動手,把老骨頭賠上也不夠。劉老太本想說可以找派出所,可轉念再一想,鄉里的派出所總共才幾個人,太遠的地方,哪裡管得過來?

這份“管不著”戳破了她本就稀薄的安全感,自老伴兒去世以後,遇到啥事,她都得自己扛。


匆匆回家以後,劉老太把枕頭下掩著的六百元錢摸出,仔細數了兩遍,疊好裝進塑料袋,便打算換個地方藏。她環顧著空蕩蕩的屋子,左邊,陳舊的櫃子上斑駁的漆面早已看不出本來的顏色,聽說賊一進屋就會先翻枕頭再翻衣櫃,她不能把錢放那裡;屋子另一頭就是灶臺,要是沾上火星就完了,錢不能擱那裡;她打開碗櫃,想把塑料袋壓在油罐子下面,可塑料袋一擱上,油罐子就傾斜著了……

劉老太在屋裡從下往上瞅了幾遍,目光最終落在屋頂上,沒有賊會爬上屋頂,而瓦縫裡正好有足夠的空間。她把裝錢的塑料袋又包了幾層,把梯子挪過來,爬上梯子,把塑料袋小心翼翼地擱在瓦縫裡,才長舒了一口氣。

現在一吹風,劉老太又不踏實了,錢放那裡合適嗎?

這錢不能丟啊。


2


這是劉老太攢了幾年才有的六百元錢。

五年前,她去小兒子打工的城市。那裡到處是人,到處是車,高樓晃得人眼睛花,認不得路,吃喝拉撒,樣樣都要花錢。兒子說啥也不回來種地,媳婦原來在超市上班,生孩子後就不去了,一家三代人擠在出租房裡,靠兒子當保安維持生計。

只有一間屋,靠窗的一角用來做飯,剩下的空間放下兩張床後,晚上也僅夠側身路過。等兒子上班後,再把劉老太睡的摺疊床收起來,屋裡才能稍微透口氣。

每當小孫子睡熟,劉老太就揣個破舊的編織袋出門了,還不忘把門口靠著的一根木棍帶上。太陽炙烤著大地,水泥路泛著白光,劉老太走走停停,留意著路旁每一個垃圾箱,即使臭氣熏天,她都會拿木棍撥弄翻檢著,找到礦泉水瓶、廢紙板等東西,便一一撿起,塞進袋子。

時間長了,她也尋到了自己的“門道”。一家位於街口的大型超市門口,小廣場上擺放著幾排椅子,那裡常常會有不小的收穫。人們坐過的椅子上常常有空瓶子,有些人見她撿瓶子,會猛喝一口後把瓶子遞給她,她就感激地對那些人笑笑。

有一次,一個小女孩把礦泉水瓶遞給她後,回過頭脆生生問道:“媽媽,這個老婆婆是不是上學不認真,才來撿垃圾?”那母親一陣尷尬,牽著女孩趕緊走了。

也有驚險的時候。一天,在車輛來往穿梭的路旁,她正撥開層層垃圾。一輛小貨車路過,車窗裡扔出一個空瓶子砸在她前方的垃圾桶上,只聽嘭的一聲,瓶子彈回去,滾落下來。她趕緊小跑過去,蹲下來按住那個瓶子。伴隨著尖銳的剎車聲響起,她看到一輛黑色轎車戛然停下,跟她不過一個瓶口的距離。

看到她站起身來,周圍人舒了口氣。一個黃頭髮的小青年搖下車窗,對她咆哮道:“瘋婆子,不要命了?”車子很快揚長而去,幾個路人在指責小青年,有人拉住她問:“沒事吧?不要為個礦泉水瓶丟了命。”

那天,回家的路她彷彿走在棉花上,邁不開步子,一步一個小心。

有時候她也會迷路,各個十字街口看上去都差不多,一樣的高樓大廈,一樣的人來人往,頭頂上,一樣的灰藍天空的一角,她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面有兒子寫著的具體的街巷名字。

那個夏天,她賣了212.4元,是一千八百六十九個瓶子和一些紙板的價錢。回來的前一晚,她把錢放到枕頭下,回來的火車上,卻發現錢被揣回了隨身帶的布包裡。一定是媳婦放的,她想。


3


前年春節後,劉老太去大兒子那裡待了一段時間。大兒子在一個城市郊區的4s店修車,店裡缺個做飯的,劉老太就跟著去了。

離店不遠的地方,一片圍牆包圍的空地上長滿了草,看樣子沒人管,劉老太覺得那地鬆軟肥沃,空著太可惜。做飯之外的時間裡,她去農貿市場買了鋤頭和菜種,開了一片地,種上辣椒。

辣椒苗一天天長高,炒菜的時候,她摘幾個辣椒,切碎了做調料,工人們吃得滿頭大汗,說這辣椒真好!

劉老太聽得高興,把菜地拓寬了,種了好幾樣菜,油菜、青菜、豌豆苗等。每天黃昏時候,她收拾好廚房的一切,就去菜地裡轉轉,菜苗一天天長得茂盛,鮮嫩的枝葉在陽光下伸展,劉老太漸漸把這裡當成了家。

菜吃不完,她揹著去集市上賣,每次都是一搶而空。城裡人不種菜,卻還是識貨,看得出她賣的菜新鮮乾淨。有一次,她剛到集市擱下背兜,一個賣菜的小販就過來把菜全買了,也不講價,只稱了斤兩計算錢的總數。劉老太看他攤上也有辣椒和豆苗,忍不住問:“買這麼多菜做什麼?”小販說:“自己吃。”劉老太困惑,“你自己也在賣嘛。”小販耐著性子回答:“那些可都是大棚裡批發來的。”

可這幸福如此短暫,一天上午,劉老太聽到機器的轟鳴聲,幾輛挖土機正在圍牆裡轉悠。一路小跑著過去,她氣喘吁吁地攔住挖土機,“這是我種的菜啊!你們怎麼就給碾死了?”

“死老太婆你不要命了!你去找老闆,這裡都是他買下的!”開挖土機的司機嗓門很大,機器聲音在田野裡奔突著,盛氣凌人。那些嫩綠的菜苗被壓碎擠爛,綠色的汁液融入泥土,正在揚花的茄子苗,來不及長出茄子,已經連根倒在土裡了。


大兒子和幾個工人過來了,他們攙起她,扶她回去。“那地本來就不是我們的,是借給我們的,現在就算還他們。”兒子說。

劉老太決定回老家種地,她把攢下的兩千五百塊錢包在紙包裡,遞給大媳婦:“你們要在這裡買房子,我也沒能力支持,這是工錢和賣菜的錢。”大媳婦接過錢,卻啥也沒說。

兒子送劉老太上車,偷偷地給她塞了四百元錢。兒子怕媳婦,這錢也是偷偷省下的,他懇切地望著劉老太,“媽,你就別推辭了,回去一個人要好好照顧自己,頭痛腦熱,找醫生也要用錢的。”


4


回了老家的劉老太不花錢,她種菜,把菜拿去送人,有時候也去趕集,賣了菜換一點生活用品。

四野裡一片寂靜,村裡原來的兩百多人走得差不多了,去城裡打工,去鎮上買房,剩下的都是走不動的。有些比她還老的老人也不能幹活了,他們靜靜地坐在屋簷下,看朝霞滿天,看落日西沉,看白天緩慢而悠長地墜入黑夜……

劉老太有時候看電視,有個公益廣告上,和她年紀差不多的老太太接了一個又一個電話,最後在飯桌旁嘆著氣:你們忙,忙,都忙……

那聲音久久在屋裡迴盪著,彷彿在與她對話,角落裡的灰塵像沙粒一樣落下。

她惦記著那六百元錢,怕被風吹走。想來想去,想到過年時,孫子搗毀了床底下一個老鼠洞,那裡比屋頂安全。便搭了梯子,一步一步爬上屋頂。塑料袋還在,她伸出手,有點夠不著,就緩慢而蹣跚地往上又爬了一級梯子。

這次夠著了,腳下卻踩空了……

劉老太醒來時,已經過去了三天。村裡老人說她命大福大,她摔倒的動靜驚動了正要出門接兒子的鄰居,鄰居循聲找來才救起了她。

醒過來的劉老太還不知道,這三天裡,她被診斷為顱內血腫,治病已經花了一萬多。

這一摔,都摔掉幾十個六百元了。

編輯:侯思銘

題圖:knet2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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