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三月的新綠漸沉變為五月的鮮花怒放,濃郁的香樟捲起熾烈的白光與溫熱,一個藏在夏天的秘密便開始悄然發酵…
(一)
他在無數個夏日的清晨裡醒來,空氣裡依舊滯留著夜的餘味和黎明的潮溼。
穿衣服,疊被子,光腳走到水池邊,擰開水龍頭。
“譁……”冰涼的水伴隨著脆生生的聲音,劃破這令人窒息的沉寂,兩分鐘前的夢像是橫亙在血液裡毛茸茸的小草,模糊得近乎虛幻,卻又真實到觸及皮膚。
(二)
兩個月前,月亮島。
午後庸倦的海風遊走空曠的街道,天空乾淨得猶如一杯新鮮的檸檬汽水,喝下去,比什麼都要清冽。
好像就是在那樣一個舒服的日子裡,他喝了些酒,然後不知不覺走到了海邊,看到了一個美麗而又單薄的背影。
那背影,似乎有些憂鬱…
女孩盤腿坐在白沙灘上,手裡託著畫盤,一身湖藍色長裙,與海水融為一體,像是一隻藍鯨。
於是他走近她,看見了畫上的藍鯨穿梭於茂密的森林,一枚紫色漿果從樹上掉落在溼潤泥土裡。
這是…抽象派…還是印象派?
他手拎酒瓶,微眯著眼睛,晃晃悠悠。
突然間,她抬起頭,在她的眼眸裡他看到了在暮色四合之際瀰漫於湖面的煙柳渺渺,那憂鬱的釉質像是永遠都不會被吹散的絲絨。
“別哭了啊…我請你喝酒。”手爽快地朝前一推,白色泡沫灑了一地。
“嗞…”沙子呼吸的聲音。
一秒,兩秒…五秒鐘過去了,她只是望著他,不言不語。
他尷尬地撓了撓後腦勺,咧開嘴,露出一口大白牙,說道:“那你畫個我吧,我可是很好看的哦。”
說罷,便自顧自地往她右邊躺下,強烈的陽光照得他眼皮發癢。
“閉上眼睛,才能看見最乾淨世界”他很平靜地說出這句話。
這是他很久以前在一本書上看到的一句話,很喜歡,之後再也沒忘記過。像是塵封了很久的鐘表,有人突然擰了一下開關,然後就開始滴答滴答地轉了起來。
幸福是什麼呢?他不清楚,想了十八年了也沒想清楚過。
他只知道,此時此刻,耳邊鉛筆與紙張摩擦的沙沙響聲,把眼皮照得微微發癢世界一片乾淨的陽光,身子下軟軟的沙子,以及左邊讓人安心的清香,像是一種無形的力量,不知不覺中給他安頓的幸福。
時間過去多久了呢?太陽漸漸掉進海里,天空染上橘紅色,空氣開始變得微涼。
當他醒來的時候,身邊只有一個空酒瓶,他愣了好久…
他開始瘋狂地尋找那個身影,從嬉鬧的人群裡到岸邊的港口,從人煙喧擾的街道到巷子裡安靜的咖啡廳裡,一路跌跌撞撞最終都一無所獲。
不會…只是一場夢吧。他這樣告訴自己,可他明明不相信。
兩天後,按照旅行計劃,他離開了月亮島,去了下一個地點。
(三)
365天,每天都會遇到不同顏色和味道的人,異國異域的風光無限好,卻始終不及他記憶裡那個帶著大自然松脂氣息的女孩。
越想忘記,就越記憶深刻。
他就快要忘記她的臉了…
可惜他不會畫畫…
不然,他肯定將她畫出來。
一個尋常的早晨,他在睡夢中聽見了有人打開門口郵箱的聲音。
依舊是光著腳,他推開門,徑直走到門口,拉開爬滿紫色薔薇的白色小木門,打開綠皮郵箱——
一張卷著的白紙,和一個木盒子。
他疑惑地捲開白紙,看到了熟悉的眉毛…眼睛…嘴巴…最後整副畫展現在眼前。
男生嘴角勾起好看的彎度,眉宇間寫滿了溫暖。
—— 是他睡著的樣子。
而右下角寫著一行字-----
我在未來等你
他輕輕打開木盒子,一陣森林裡清新的松香撲面而來,是久違的熟悉氣息…
再定神一看, 晶瑩剔透如琥珀的蜂蜜安安靜靜地躺在裡面,他低頭含笑,很認真地聞了聞蜂蜜的味道,腦海裡再次出現她美麗的身影,清秀的臉龐,憂鬱的雙眸…
這一次,你一定要等我
這一次,我一定不會讓你逃跑。
那一刻,遠處教堂的晨鐘響起,一群白鴿從教堂塔頂嘩啦一下劃過天空。
而他的世界,安靜得一片絃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