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的“痴狂病”是沒了玉就犯病,還是因為林黛玉的緣故?

漫言阿玥


林黛玉是俗界的,通靈寶玉是仙界的,他們都可造成賈寶玉的痴狂。

仙界的絳珠仙草有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他們就是俗界的林黛玉和賈寶玉。

賈寶玉銜玉而生,他的那塊玉,即後來胸前佩戴的通靈寶玉,乃女媧補天剩下的那塊後被賦予靈性的石頭。

這樣寶玉一頭連著林黛玉,一頭連著通靈寶玉,構成以寶玉為核心的三位一體。

林黛玉的喜怒哀樂,可以牽動著寶玉的喜怒哀樂;通靈寶玉的存否也就直接決定了寶玉的狀態。

而這些都是曹雪芹為我們打造神話。

我們知道這塊玉的前身,是經僧道之手的,而它的靈性也就恰在此處,這裡我們可以比照一下"風月寶鑑"。"風月寶鑑″他的來歷也是僧道,本來是用於救賈瑞性命的,可賈瑞就是不聽,結果也因此喪了命。這裡我們可見,通靈寶玉使寶玉到痴狂的程度也是完全可以的。反之,他也能夠使寶玉由痴狂,變得健康。

第25回,可以看到通靈寶玉,它使痴狂的賈寶玉,變得清醒,變得健康起來了。這是寶玉受到魔法以後,多方治療也不見療效,一僧一道又來了,他們拿到這塊玉持誦持誦,果然靈驗了。

我們再看林黛玉,第57回,賈寶玉聽紫鵑說黛玉將要回蘇州去了,他馬上痴狂起來,而經多方求醫,使他健康起來。

寶玉這兩次痴狂 : 一則因魔法而起,有通靈寶玉終結;一則由林黛玉所起,依醫生救治即可。仙界由仙來治,人界由人來醫。


文學與教育


“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縱然生得好皮囊,腹內原來草莽”,寶玉的痴狂有很多種表現。在王夫人眼裡,他是“一時甜言蜜語,一時有天無日,瘋瘋傻傻”的混世魔王;在興兒眼裡,他是“成天家瘋瘋顛顛的,說話人也不懂,乾的事人也不知”的瘋子傻子。

寶玉與魚鳥對話,對明月抒懷,喜歡在內幃廝混,偷吃女孩胭脂,甚至沉迷於談情說愛和厭惡經濟仕途之道。這些離經叛道之舉,在當時那個講究禮教的封建社會,都可視作痴狂與瘋癲。但涉及到寶玉的“痴狂病”,則是圍繞著罵玉、摔玉、砸玉,以及失玉展開。

綜觀曹雪芹書寫的前八十回,寶玉突發“痴狂病”的正面描寫總共有三次。這三次,引起寶玉發病的直接原因各有不同,或是因為自己發作,或是因為與黛玉吵架,或是因為馬道婆施法謀害,並不是單純的因為失玉就犯病,抑或只為黛玉而發病。

但從深層原因來看,寶玉的“痴狂病”,其實根源於其“玉石合一”的身份,一生活在玉與石各自代表的力量較量之中。一旦這種抗爭與矛盾衝突鬥爭劇烈,對應到寶玉身上就是病態的痴狂時而發作。所以,從寶玉玉石一體的身份上,分析如下:

玉是幻相,石是本質,活在世俗與理想世界的衝突之中

根據學術界的普遍認同,以程高本的《紅樓夢》為標準,賈寶玉的前世,無才補天頑石與神瑛侍者二位一體。被女媧煉石補天所棄之後,頑石四處遊蕩,到了警幻仙姑那裡,“知他有些來歷,因留他在赤霞宮居住,就名他為赤霞宮神瑛侍者。”

神瑛侍者因凡心偶熾,到人間歷劫,幻化為人間銜玉而生的賈寶玉。瑛,似玉的美石,神瑛侍者本質上還是石仙。故通靈寶玉,是賈寶玉在世俗世界的幻相。先天的、本真的頑石,才是其本質。因而賈寶玉一生都活在世俗之玉與理想之石的命運糾葛之中,他每次的罵玉、摔玉皆為這種矛盾衝突的體現。

正如寶黛初見時,寶玉頓時“痴狂病”發作而狠命摔玉。這看似是對黛玉無玉的過激反應,其實是他石性本質的一次彰顯。一則,寶玉藉此抒發對草木之人林妹妹的天然認同與好感,是對木石前盟的照應;二則,寶玉認為家中姊妹獨有自己有玉是德不配位,流露出對自由平等理想的追求。

寶玉發起瘋來便摔玉,表現出他對通靈寶玉的極度厭惡。因為它所承載的世俗之慾,同時也象徵著寧、榮二公對他致力於經濟仕途而承擔家族責任的倫理期許。而這位“於國於家無望”的混世魔王,正是從頑石無才補天的本質內核繼承而來。

假寶玉,真石頭,處於封建禮教與自由婚戀的對抗之中

正如曹雪芹在太虛幻境所言,“假作真時真亦假 無為有處有還無”。家道中落後的甄寶玉,一改以往與賈寶玉不喜讀書上進而沉迷於閨閣樂事的痴狂性格,反而立志於儒家正道。他的存在,就是為了說明所謂的賈寶玉,是塊“假寶玉,真石頭”。

賈寶玉的“於國於家無望”,還體現在對世俗婚姻金玉良緣的抗拒上。這種抗拒方式的體現,即通過象徵金玉之說的通靈寶玉屢次摔打與破壞。在小說第二十九回,黛玉因為張道士為寶玉說親一事而心生不快,屢次拿金玉之說來擠兌寶玉。

寶玉聽到那句“昨日張道士說親,你怕阻了你的好姻緣,你心裡生氣,來拿我殺性子”之後,頓時“痴狂病”發作起來,咬牙切齒地摔玉,“什麼勞什骨子,我砸了你完事。”寶玉此舉,無疑是以激烈的方式向黛玉證明,“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

因而寶玉這一生,都活在封建禮教所要求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與木石前盟所代表的自由婚戀這一激烈的對抗之中。寶玉表達對金玉良緣世俗婚姻不滿的方式,即是不斷的罵玉、摔玉與砸玉。

玉入世,石遁世,夾在儒家與佛道不同價值的矛盾之中

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之中,玉與石在不同文化之中代表不同的精神價值趨向。在儒家文化裡,玉是積極入世的象徵,常常用來比喻帝王皇權、君子美德以及儒家理想。而在佛教與道教眼裡,石更為原始與自然,成為遁世離塵的高遠象徵。

故玉石合一的寶玉,常常會表現出入世與遁世的矛盾糾葛。當這種鬥爭過於強烈的時候,也會引發寶玉的“痴狂病”。小說第二十五回,寶玉被馬道婆施法而不省人事。貌似罪魁禍首是馬道婆與趙姨娘,實則是通靈寶玉失靈,玉石鬥爭導致。

一僧一道前來為寶玉救命時說道,“只因他如今被聲色貨利所迷,故此不靈驗了”。換言之,賈寶玉的石性本質被通靈寶玉在塵世間所代表的世俗慾望所遮蔽,使其無法發揮背面篆文所寫“一除邪祟,二療冤疾,三知禍福”的保護作用。

頑石當初幻形入世,為了體驗人間的富貴榮華與聲色情愛。一僧一道也曾忠心警告,人世間大都“美中不足,好事多磨”,不過“到頭一夢,萬境歸空”。因而通靈寶玉失靈,說明它只有最終“劫終之日,復還本質”,再次迴歸青埂峰下的頑石身份,才得圓滿。

那麼,曹學芹希望通過對寶玉“痴狂病”的描寫,希望表達什麼呢?

其一,頑石墮入情根,意在突出以情至上、直抒性靈的美好願望

寶玉所有“痴狂病”的發作,其實很大程度上都是為了表達作者對以情至上的推崇。正如當初無才補天頑石被棄於青埂峰下,因為貪戀人間繁華而入世歷劫,終究還是為墮入情根而去,放棄了世俗經世濟民的儒家理想。

尤其圍繞著金玉之說,寶玉與黛玉之間所發生的種種齟齬與摔玉之舉,皆是為了印證純粹之戀的美好。正如佛學著作《妙色王求法偈》所言,“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最終寶玉也是通過“傳情入色,自色悟空”,終得圓滿。

其二,頑石無才補天,意在抒發茅椽蓬牖、潦倒半生的懺悔之情

曹雪芹在推崇以情之上的同時,也以此來表達自己本生潦倒、一事無成的懺悔之情。他通過寶玉的“痴狂病”發作,展現出自己對現實與理想的種種掙扎,也將自己愧對家族責任與不滿懷才不遇的懊悔與憤懣,一起奔湧而出。

畢竟,“無材可去補蒼天,枉入紅塵若許年”,這並非曹雪芹的本意。生於繁華,終於落幕,嚐盡了人間的世態炎涼,曹雪芹才發現這繁華如雲,盛世如夢。最終與黛玉人鬼殊途,家族盛極而衰,痴狂中自是夾雜著難以化解的懺悔與悔恨。

總之,寶玉的“痴狂病”,並不是單純為黛玉或失玉而發作。這是根源於其玉石合一的特殊身份,象徵著世俗與理想,入世與遁世,封建禮教與自由婚戀的種種矛盾與衝突。對抗越強烈,寶玉的“痴狂病”也就越嚴重。

尤其這“痴狂病”裡,著重突出了作者對以情至上的推崇。而在寶玉的以情至上裡,固然有無數人嚮往的靈魂之愛,可又何曾少過自己對親人家族的骨肉之情呢?終究,這瘋癲痴狂之中,還是有懺悔與愧疚。


此箋


寶玉的玉是寶玉的象徵,也是根本。紅樓夢設定了寶玉就是通靈玉幻化而來,失了玉,寶玉等於只剩下軀殼,沒有靈魂。所以,這塊玉即掌控寶玉,還又庇護寶玉。寶玉不僅一次地摔玉,砸玉,其實是一種在理想和現實中隱隱地抗爭。他想掙脫,亦或想順從,卻又都覺得始終不如其法,所以,最終經常是以胡鬧的形式,表達出他茫然的痛苦。所以,寶玉的玉即是對寶玉的肯定,也是一種禁錮。

文本內黛玉第一次進府,寶玉就砸玉,這是自卑的表現。

寶玉的玉,世人都道是稀罕物兒,這件事情當事人寶玉肯定是知道的。

不過,難能可貴的是寶玉並不因此而自傲。第一次見黛玉時,黛玉的心裡活動是“他因為自己有玉,所以才問我”。

這是黛玉對寶玉的第一印象,此時黛玉對寶玉的印象,還是比較膚淺的,繼而寶玉摔玉,引得黛玉震驚哭泣,自責。

這時年幼的黛玉,未必就真能知道寶玉摔玉的真實意義,但是也算是彼此之間,有了第一次思想上“真與假”的思想的碰撞。

黛玉初會寶玉時,雖然心內震驚眼熟至此,但是她並未展示自己真實的內心,而是以世俗的禮儀俗套來應對,不料賈寶玉是赤子之心,喜怒發自於心,不加掩飾,故而引發癲狂之舉,摔玉,引得一家子都去撲地搶玉,這裡也寓意這塊玉終究會成為黛玉和寶玉之間婚姻上的大阻礙。

玉諧音“欲”,寶玉諧音“保欲”,所以寶玉的玉,也可以理解為一種真實的品性與對精神生活的訴求的執著堅持和追求。

寶玉對黛玉的愛,是明確的,黛玉對寶玉的愛是執著的。但是寶玉是個男孩子,他可以做出最直接的表露,黛玉對寶玉的愛雖然也做出執著的流露,但是卻怯於現實的壓迫,她不敢說出來。

就像越劇紅樓夢裡面唱《哭靈》的那樣,“妹妹是你心裡早有,你口不言”,寶玉摔玉是一種傾瀉,黛玉的情感卻是無可奈何的拼命隱忍著。

摔玉這個動作意義是多重的,是一種矛盾的衝突。

二玉之間,聚是這塊玉,散也是這塊玉。

黛玉來投胎的原因是為了報恩之心來投胎,報恩之心也是一種慾望的體現。

賈寶玉身上也有一種慾望,就是大愛,他是一個憐憫一切眾生的人,尤其憐憫女孩子,這也是一種慾望的體現,從這裡看二玉的心裡上,都有一種善良向上的情感慾望。

這是他們骨子裡與紅樓夢裡面其他人之間的不同。

簡而言之,黛玉寶玉都是靈魂比較深刻,心懷一種高尚的情操的那類人。他們都是一種有真實的品性,以及對精神生活是有訴求的人。

賈寶玉的玉,是一種身份的象徵,也是一種禁錮,他有玉,黛玉沒有玉,但是黛玉骨子裡就是整個一個完整無暇的美玉。

所以寶黛二人,一個是形體上的玉,一個形質上的玉,本是神魂合一的同體,但是賈寶玉的玉,因為有了形體,就會被世俗所利用,捕捉,禁錮。是明顯的,而林黛玉的玉是隱性的,是氣一般的凝聚,沒有真實的形體,她需要去發掘,需要時光的驗證。

朝野都知賈寶玉那塊玉,寶釵利用他的玉,製造金鎖欲與之產生關聯,這些都形成了賈寶玉的大煩惱,形成黛玉和壓力,所以摔玉也是一種渴望衝出束縛的表現。

而林黛玉的“玉”是隱性的,不容易被世俗所發現和承認,這就形成了寶黛二人的婚姻難以偕手的根本原因。

只有寶玉自己一開始就知道,黛玉是個神仙一樣的人物,她是配有玉的人,而自己不配,這是寶玉一種與生俱來的識人的稟賦。但是可惜寶玉認識,認同,王夫人薛寶釵等等不認識,也不認同。甚至包括黛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一塊稀世的美玉,所以她總是自卑哭泣,不停的猜疑試探,這是悲劇的根本所在。

文本內襲人勸哭泣的黛玉說,比這更可笑的事都有,也是側面寫寶玉摔玉很可能不是第一次,所以寶玉一見黛玉就摔玉的根本原因,是因為他骨子裡的一種叛逆,而黛玉是導火索。

畢竟,宿世的“冤家”來見面,不可能不搞出一點動靜。要是不搞出一點動靜來,也就不符合中國文學,神學的基本特徵了。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