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二年春季,皖南黟縣新搬來一位叫賙濟恆的瓷器商,他在鎮上最好的位置買下一座非常氣派的深宅大院,入住這天又是放鞭又是放炮,讓人感覺到整條巷子都喜氣沖天。
賙濟恆中年喪偶,沒有子嗣,他安頓下沒多久,一位媒婆就登門給他提親,說城北王家有個叫小桃的閨女,今年剛滿19歲,長得出水芙蓉一般漂亮,而且乖巧伶俐,“老身今天特來做月下老,不知周老闆意下如何?”賙濟恆往下一打聽才知道,這姑娘雖然長相不錯,但家境十分貧寒,她父親去年上山砍柴不慎摔斷了一條腿,日子一下子沒了著落,夫婦倆眼見兩個幼兒餓得皮包骨,無計之下才打起了嫁閨女的主意,他們是想用閨女換些聘禮,保住兩個兒子的命。賙濟恆得知這些,心裡很不是滋味,隨手拿出200兩銀子請媒婆轉交給王家,當場應下了這門親事。
這天,迎親隊伍吹吹打打,來迎娶小桃過門。新婚七日,一晃就過去了。為了做生意,賙濟恆要動身趕往景德鎮,想想新婚燕爾的妻子,賙濟恆又有些捨不得,準備臨走前給妻子買些玩物哄她開心。賙濟恆來到鎮上轉了一大圈,卻始終沒想好到底買什麼東西合適。正走之間,他猛然看見許多人在一個角落裡圍觀什麼稀奇物,他來到近前一看,人們在圍觀一隻會說話的鳥!小鳥不停地說:“恭喜發財!恭喜發財!”看熱鬧的人個個讚不絕口,說這鳥靈異神奇。賙濟恆不禁眼前一亮,他想把這隻會說話的小鳥買下來送給愛妻,日後自己不在家的時候,鳥兒可以給妻子解悶。
看熱鬧的人漸漸散去,賙濟恆上前問賣鳥人,這隻鳥賣多少錢,賣鳥人說一口價50兩白銀。賙濟恆說這鳥雖然不錯,只是價錢太高,能不能再便宜些。商人說他的這隻鳥要價一點不高,因為它不止會說這一句話,主人教它說什麼話,它就能說什麼話,它還會把主人最喜歡的話記在心裡,然後自己說出來逗主人開心。商人當著賙濟恆的面,教鳥說“先生好、請上座”,鳥兒果然說得一字不差,賙濟恆大喜過望,當即花了50兩銀子,把鳥兒買了下來。
在回家的路上,賙濟恆對著鳥籠,反覆教鳥兒說“娘子好!”直到鳥兒字正腔圓地說出“娘子好!”這才作罷。回到家,賙濟恆對小桃說:“我走後,它可以陪你說話了。”
隔日,小桃送賙濟恆啟程去了景德鎮。賙濟恆哪裡知道,這小桃嫁給他之前已經有了心上人,小夥子叫萬雲清,兩人你來我往,已經好了一年多了,只因為萬家貧窮,小夥子自知娶不起小桃,不敢向父母稟報,更不敢自作主張託人上門提親,直到小桃的父母把她許配給了賙濟恆,他才一下子沒了主張。小桃心裡雖然愛著萬雲清,但為了兩個弟弟的將來,為了給家裡找一條活路,她還是放棄了自己的幸福。父母不知內裡,只當她捨不得離開爹孃,只能好言安慰。出人意料的是,小桃在出嫁的頭天晚上,居然偷偷把萬雲清約出來,在草垛上主動把身子給了萬雲清。
賙濟恆啟程的第二天,萬雲清看見小桃趕集回來,就悄悄攔住她問賙濟恆是不是出門做買賣去了?小桃點點頭說是。萬雲清就尾隨小桃走進了周府大院。小桃剛把東西放下,萬雲清就迫不及待地一把將小桃摟在了懷裡。小桃在萬雲清的懷裡失聲大哭。
轉眼之間,小半年過去了,萬雲清成了周家大院明來暗去的常客。這一天、賙濟恆販瓷器從景德鎮風塵僕僕地回來了,數月不見,他發現小桃越發好看,粉面桃腮,雙眸含情,一副幽怨濃情躍然臉上。小桃被賙濟恆看得心驚肉跳,半天不知道說什麼好。賙濟恆來不及洗去滿身的風塵,一把將小桃擁入懷中。
賙濟恆在家裡歇息了三天,這天早飯後,賙濟恆把小桃叫到書房,交給她一封休書,說兩人從此各奔東西,不再是夫妻了。小桃大吃一驚:“難道當家的看出了什麼破綻?”她仔細回想一遍,確信她和萬雲清私通的事他根本不可能知道,因為周府獨門獨院,街坊鄰居離得遠,加上萬雲清每次都是傍晚來凌晨去,沒人看見,再說三天前那萬雲清已經出門去了。想到這,小桃慌亂的心才稍稍平靜一些。
賙濟恆見小桃的臉色一陣白一陣紅,解釋說,他休小桃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他販瓷器回來的路上,大病一場,多虧了五臺山的一位大師相救。大師說他這病不能根除,只有出家修行才能不治自愈,所以他決定出家前先把小桃休了,免得委屈她。賙濟恆長嘆一聲,說:“俗話說的好,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能虧待於你,這宅院給你留下,你日後也好改嫁過日子。這次買賣賺了一些銀子,你拿去300兩給孃家父母盡孝,剩下的我盡數作為香火捐到五臺山上。”
小桃聽了賙濟恆的這番話,悲喜交加。悲的是,她被賙濟恆休掉,父母會因此在鄉里抬不起頭來,新婚不滿半年,女兒便被相公休了,好說不好聽;喜的是,自己被休,就好比小鳥出籠,日後可以堂堂正正地嫁給心愛的萬公子,就是吃糠咽菜她也心甘情願。小桃心裡這麼想著,卻禁不住掉下淚來。
賙濟恆叫夥計收拾好東西,說明日啟程。小桃見賙濟恆真的要走,突然覺得很對不起他,因為賙濟恆對自己和孃家人那麼好,她居然騙了他,而且還做出了傷風敗俗之事,她很想把實情說出來,卻又羞於啟齒。
二人一夜無話,清晨起來,小桃望著即將離去的賙濟恆,她突然覺得不對勁,賙濟恆出家當和尚,為啥還要帶著夥計?難道說夥計也跟他一起出家嗎?聰明的小桃,忽然意識到賙濟恆並不是真的出家,他很可能是在外面另有了女人!
想到這些,小桃氣呼呼地問賙濟恆到底為什麼休妻,是不是想另娶美人?賙濟恆說,他就是要出家修行,別無他意。小桃知道賙濟恆不肯說出實情,索性把自己的猜測一股腦兒地說出來,臨了說:“出家還用得著帶夥計嗎?你肯定是有事瞞著我,如果你不說實話,我就碰死在你面前!”小桃說著就假意往牆上撞,被賙濟恆一把攔住。
賙濟恆嘆口氣說:“唉!我原本以為這麼說,你會相信的,看來只有實話相告了。”賙濟恆說,他在做生意的路上,並沒有生病,也不想出家為僧,這一切都是他編的謊言,“你知道我為啥要騙你嗎?因為我不忍心讓你難堪,所以才這麼做,與其讓你委屈一輩子,倒不如成全你們,我一個男子漢無所謂,走南闖北,到哪都可以再安個家。”
小桃心裡咯噔一下,她和萬雲清的事,賙濟恆是怎麼知道的?難道他能掐會算?小桃見賙濟恆戳穿了她和萬雲清的苟且之事,又沒有害她之心,她撲通一下跪在地上,說出了她與萬雲清的真相,並問賙濟恆是怎麼看出她與萬雲清偷情之事的。
賙濟恆把小桃扶起來說,他特別喜歡小桃,原本想夫妻恩愛白頭到老,但他做夢也沒想到小桃另有心愛之人,而且把心上人約到家裡來廝混,這一切都是海棠樹上的小鳥說出來的。賙濟恆這麼一說,小桃才恍然大悟,她與萬雲清每晚相會寒暄,居然忘了海棠樹上學舌的鳥。原來,小桃每次給萬雲清開門時都小聲問:“是雲清嗎?”萬雲清說:“小桃,是我!”日久天長,這鳥兒記得熟了,一見外面來人,就說:“是雲清嗎?小桃,是我!”小桃卻並沒有注意這隻鳥說什麼,誰知賙濟恆回來的時候,正好聽見鳥兒反覆說這兩句話。
小鳥的話讓賙濟恆猜透了其中的玄機,他當晚打發夥計暗中出去打探,果然有個名字叫萬雲清的小夥子常在傍晚時分來周府。賙濟恆是個心胸寬廣的人,他認為強扭的瓜不甜,與其彆彆扭扭過一輩子,不如成全小桃,再說家醜不外揚,所以謊稱休妻出家。
小桃找來萬雲清,二人含淚拜謝賙濟恆。賙濟恆後來搬到了景德鎮居住,又娶了一房妻子。第二年就生下個大胖小子,日子越過越好,幾年後就成了景德鎮的大戶財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