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上海連續發生四起入室殺人搶劫大案，此後，兇手亡命潛逃，匿形於茫茫人海。
直到19年後，當懸案已成為刑警們心中難言的遺憾和刑偵生涯的恥辱時，這個在上海灘銷聲匿跡近7000個日夜的殺人惡魔，終於被鍥而不捨的偵查員鎖定生擒。對此，老刑警沒有歡笑，而是潸然淚下。
震驚上海灘
那是1985年5月4日上午11時，顧滿保竄到普陀區中山北路某弄3號四樓，他敲了下404室的門，裡面傳來了老太的聲音:“你找誰,”顧滿保道:“老婆婆，我找隔壁的徐金康，他不在家，你幫我轉一張紙條給他好嗎,”70歲的劉老太不知是計，熱情地打開了門，顧滿保趁留紙條的當兒，見屋內無人，就冷不丁上去掐住老太脖子，老太尚未反應過來已命歸西天。
他便來到廚房取出菜刀撬開大櫥、五斗櫥，劫走了金戒指一隻，銀鈴牌手錶一塊，活期存摺一張。這是顧滿保第一次作案，躲在家裡13天，見外面沒有風聲，又感到金錢來得如此容易，5月17日起床後又行動了。
上午9時30分，顧滿保漫無目的地來到閘北區芷江路某弄9號五樓，見502室門口有個白髮老太正在揀菜，顧滿保佯裝敲504室的門，故技重演。
三天後，也就是5月20日，上午10時20分，搶劫上癮的顧滿保又來到虹口區中山北一路某弄3號，以同樣的手法掐死401室68歲的保姆，用菜刀撬開大櫥、五斗櫥，劫得百浪多手錶一塊、寶石花手錶一塊，以及1200元活期存摺一張，倉皇逃跑後，他馬不停蹄地來到西體育會路銀行提走了現金200元。
6月6日，上午8時15分，顧滿保又悄然來到上海盧灣區斜土路某號4樓，他四周環顧了一下，見沒有動靜，便敲401室的門，他見房內只有老太一人，便趁其不備如惡狼一般猛地卡住老太脖子，一用勁老太便一命嗚呼了。顧滿保從從容容地到廚房取來菜刀，撬開五斗櫥抽屜，從裡面取出定活兩便存摺7張(每張100元，共計700元)、定期存款600元、現金180元，以及國庫券等錢物，臨走，見老太手上戴著一個翡翠戒指，他上去就拉了下來，抬頭又見五斗櫥上那隻14英寸金星牌彩電，那時彩電繫緊俏商品，還需憑票購買，他貪婪地抱起來就走。
成立專案組
1985年5月4日至6月6日，上海一連發生四起入室殺人搶劫系列大案後，刑偵老處長端木宏峪親自掛帥成立了“四案”專案組，專案組又分為許多小組。
現任大案支隊長曹福東也是其中某組成員，資深偵探汪棟明則是二組組長。曹福東當年22歲，可謂風華正茂。他們小組的任務是尋覓14英寸金星彩電，他與同事在炎炎烈日下走遍了上海的11家舊家電收購站和27家舊貨寄售商店，以及37家電視維修店等處，卻不見其蹤影。
偵查中有人反映在老北站地區見過一穿交警褲子的男人騎車帶過一個電視機，為此，偵查員們在全市的交警中挨個排查，但無結果。汪棟明小組在普陀區橫浜派出所第一案發區蹲點，根據案犯上海口音、1.7米左右、方臉小眼、30歲至40歲男子的特徵，挨家挨個地篩選，一個月下來排查了幾萬人，排除了數百個嫌疑人，沒有收穫;他們又移師至第一案發區曹家渡一帶進行了地毯式排查，一個月過去了仍然一無所獲。其他在盧灣區、虹口區、閘北區等案發地的偵破組都遭受了同樣的失敗結局。
專案組請畫家根據被害人的描述畫了兇手的模擬像，在全市範圍內廣為散發，全市的2萬多民警都投入了排查，偵查員們先後做的筆錄彙總起來有100本卷宗，堆起來足有幾人高。專案組一直緊盯不放反覆搞了兩年左右，至1987年端木處長另有重任才無可奈何地宣佈撤銷專案組，當初大家都帶著無奈和遺憾的心態含恨離去，從此該案成了一個謎。
1985年下半年，正當警方內查外調搞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兇手顧滿保卻躲在上海勞動機械廠安安穩穩地開班車。顧滿保本有前科。他的父母在福建支內，康定路的家裡有上下兩間房子，1980年哥哥帶了一個朋友住在樓下，哥哥走後這個朋友繼續住下去，因偷竊罪被上海川沙縣公安局抓獲，公安局從顧滿保處搜出嫌犯的收錄機等贓物，最終顧滿保因包庇罪被判有期徒刑4年。
1984年顧滿保釋放後，留廠工作。作案後的一兩年裡，如驚弓之鳥的顧滿保心裡還是比較恐慌的，幾次搬家辦戶口遷移手續都是讓弟弟去辦理。1985年6月，同事還為顧滿保介紹了女朋友，她是本廠的會計，顧滿保與之一見鍾情，很快墜入了情網，戀愛一年後兩人便結為伉儷，一年後生了一個大胖兒子。
幾年後，顧滿保感到沒事了，他實在是不安心就此開班車下去，於是1992年辭職，自己花5萬元買了一輛東風牌卡車搞起了運輸，雖然辛苦倒也賺了幾十萬元。
1996年又去開過出租車，開了幾個月嫌生意不好又不做了。這段時間他非常潦倒，在家無所事事，整天沉溺於賭博麻醉自己，老婆實在是忍受不了他，與之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最終兩人於1998年分道揚鑣。
1998年4月17日，窮愁潦倒的顧滿保百無聊賴地來到楊浦區市光三村某號，以看房為名騙取主人開門後，發現屋裡僅有女主人一人在家，在廚房間觀察時他突然趁其不備地掐住其脖子，掐昏後又用毛巾將其勒死，然後劫得五斗櫥內的500元現金和1000元定期存摺，又企圖撬開櫥頂上的鐵皮箱，卻因銅鎖牢固只得戀戀不捨地惜別。由此四案又成了五案。
1999年5月，鄰居小陳見顧滿保無所事事，就把他介紹給自己舅舅——裝潢公司老闆徐某開車。
覓蹤十九載
當年上海市兩萬警察地毯式地尋覓兇手，印了10萬餘張“重要通知”廣為散發，篩選排除了成千上萬個嫌疑對象，又派出20多名偵查員到蘇、浙、皖、贛四省走訪了105個勞改場所，排出1387人，均一一否定。
儘管公安局挖地三尺，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但案犯卻神奇地在人間突然蒸發銷聲匿跡了。春去冬去，花開花落。
近二十年過去了，當年許多參戰的老刑警已滿頭華髮地退了休，年輕的刑警也兩鬢染霜人至中年，掛帥指揮的老端木處長也已離去多年。但偵查員們始終都沒放棄對兇手的搜尋。
欲查找“四案”作案人的蹤跡，首先得把現存的數百萬份資料信息輸進電腦，然後才能作比對。年輕的刑警們面對100本共三四米高的卷宗，被老刑警孜孜不倦的認真精神深深打動，他們深知這項工作何其艱難，但他們覺得比起老刑警來，這點活兒實在是小巫見大巫～幾十臺計算機晝夜運作，所有被輸入的信息資料開始在電腦裡飛速神奇地進行排列組合，交叉比對。
2004年4月26日下午6時，這是一個令上海刑警銘心刻骨的時刻，儲存在計算機內的兩條同一信息終於對上了號——“四案”的殺人兇手終於浮出水面了，經反覆核查，顧滿保的有關物證痕跡與“四案”現場發現的完全吻合，高科技大顯神通，鎖定目標，血債累累的殺人惡魔終於原形畢露。
偵查員們連夜行動，他們迅疾趕到顧滿保戶口所在的老滬閔地區，為了不打草驚蛇，沒有馬上上門尋找他，而是通過外圍了解，獲悉此地址住的系顧滿保的弟弟，顧滿保只是在這裡空掛戶口。偵查員們馬不停蹄地奔波了一個通宵，查明近20年來顧滿保的住處已四次遷移，但顧滿保現在究竟藏身何處一時尚難確定。
偵查員根據“四案”中的第二起案件中，犯罪嫌疑人在現場留下的字條分析，推定此人可能從事或接觸過貨運工作。經查詢全市駕駛員登記信息系統，果然發現了顧滿保其人。
偵查員立即著手查詢顧的交通違章記錄，發現顧曾於2000年3月15日在高架路上駕駛黑色普桑發生過“一般損傷”的交通事故;此外，在“駕駛員違章信息”系統中又查明顧滿保於當年1月15日駕駛同一輛車違章，被長寧交巡警支隊處理過，其留下的筆跡與當時在現場所留下的筆跡完全一致。
他在違章處理單上填寫的是康定路某號，那輛牌號的黑色桑車車主繫上海某裝潢公司法人徐先生，現住安順路某號。經調取顧滿保照片給安順路小區保安辨認，證實此人每天早上7時至8時都會駕車來接徐老闆上班。偵查員立即在徐老闆家附近佈下重兵。苦苦守候至上午8時30分，卻未見其蹤影。
現場指揮徐長華副總隊長當機立斷，留下部分警力守株待兔，其餘人都出擊至裝潢公司所在地楊浦區鞍山六村某號。上午9時許，偵查員終於在公司天井內發現了那輛黑色桑車。4月27日上午9時40分，那輛黑色桑車駛出公司大院，偵查員看準司機就是顧滿保，幾輛車當即老練地前“堵”後“隨”，始終將目標鎖在掌控之中。
抓捕殺人惡魔
9時45分，桑車行駛至大連路、遼源西路口時遇紅燈，徐隊長見抓捕時機已經成熟，大手一揮一聲令下:“動手”那輛桑車趁黃燈閃爍、紅燈尚未亮起之際欲穿馬路，不料，被後面一輛桑車撞了一下屁股，顧滿保停車氣得跳下車來罵罵咧咧道:“車子開得又不快，怎麼會撞上,”偵查員陳強也走下車賠笑臉道:“對不起。”說罷突然掐其脖子，前後數輛車上閃出幾條猛漢，“呼”地一下子如猛虎撲食一般撲上去，一道銀光閃過，顧滿保的雙腕已被扣上手銬，又被迅速戴上黑色頭套，推進一輛車呼嘯而去。
丁老太指認“四案”
偵破的消息不脛而走，迅速傳遍了上海警界。幾任刑偵指揮官感慨萬千，雲集而來;當年參戰的刑警激動不已，親審案犯;退休的老刑警夜不能寐，賦詩寄情;被害人及其家屬更是激動難抑，鬆了口氣;上海市民則是一片感嘆，讚不絕口。老端木雖已作古多年，但他臨走時曾說“四案”未破是他終身的遺憾和心頭的恥辱。
當年顧滿保在一個月內犯下系列搶劫殺人案後，以為四個老太都命歸西天了，但他萬萬沒想到第二個被害的老太在他逃之夭夭15分鐘後，又奇蹟般地甦醒了過來，被家人送到醫院後，76歲的丁老太竟然被醫生從死神手上搶救了過來，而且至今還活著。
刑偵總隊政治處徐副主任和黃穎科長几經周折找到了已搬至徐彙區的被害人，已95歲高齡的丁老太精神矍鑠，耳聰目明，給她播放兇手的錄像請她辨認時，丁老太眯縫著眼睛認真地盯著熒屏，她突然用松樹皮般的手猛敲一下桌子，指著熒屏上的兇手激動地道:“就是他，逃了19年的壞人也給你們抓住了，警察真了不起”。
徐副主任擔心她年事已高可能記憶有誤，進一步追問:“你還記得這事嗎,”老太自信地說:“當然記得，印象太深刻了”並清晰地回憶起當年那可怕的一幕，細節都與案犯交代相吻合。臨別，老太雙手合十，打躬作揖道:“十九年的噩夢終於解決了，沒想到我終於看到了這一天，從此，我可以瞑目了”
6月1日上午，上海市公安局在上海市展覽中心召開了隆重的表彰大會，公安部聞訊也發來了賀電，對偵破此案表示衷心的祝賀～。
本文轉載於：李動《檔案春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