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莊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司馬遷距莊子生活的戰國時代並不遙遠,蒐集作者生平資料該不困難。但他並未專門為莊子立傳,而在記述老子與韓非子生平時附帶提及莊子,雖寥寥數語,卻也簡括而清晰,為後人勾勒莊子形象提供了基本可靠的寶貴素材。據司馬遷《史記·老子韓非列傳》記載,莊子名叫莊周,蒙人,做過漆園吏的小官,與梁惠王、齊宣王是同時代人。

這位莊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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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介紹還是稍嫌簡略,比如莊周來自什麼階層?出身何樣的家庭?“蒙”具體指哪裡?漆園吏都掌管什麼?是何等級別的官職?這些司馬遷都沒說得很清楚,留給後世各種遐想推測的空間,也為莊周其人平添些許神秘色彩。對此我們只能對其人其事推知一二。身世之謎—淪落的宋國貴族。司馬遷說“莊子名周”,隨著莊周夢蝶、莊周鼓盆等故事千古流傳,莊周成為莊子廣為人知的名諱,但其身世詳情知之者寥寥。

據唐代陸德明《經典釋文序錄》和司馬貞《史記索隱》的記載,他們大概都看到了司馬遷所錄軼文,明言莊周“字子休”。後來流播甚廣的小說《莊子休鼓盆成大道》可為佐證。由此可知,莊子還有一個被世人遺忘的名字——子休。這位神秘低調的莊子休還好嗎?

《列禦寇》、《外物》等篇數次提及莊子清貧落魄的生活境況,甚至到了靠織草鞋餬口,向監河侯借米的地步。馮友蘭、任繼愈等大學者都以莊子織草鞋、借米餬口的故事來說明其生活之困窘。但也有學者指出,這是後人對《莊子》文本的誤讀,在先秦時代一個出身平民階層的草根不可能達到莊子那樣的學識,也很難像他那樣有充裕的時間精力從事學術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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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天才往往不按常理出牌,對於一代奇才莊子顯然不宜用普通人的尋常道理去推測。結合文本,綜合眾說,得出莊子生前不貪慕榮華富貴,生活清貧乃常態的論斷是沒有問題的。至於本文中出現的織草鞋、借米等情節,究竟是刻意比附的故事橋段還是莊子的真實經歷,目前還很難判斷。這樣一位一生甘於貧賤卻又智慧逍遙的奇才可能來自怎樣的階層與家庭?

一方面,從與他過從甚密的朋友諸如魏相惠施、商太宰蕩等人非富即貴的身份來看,莊子應出身貴族階層,否則不大可能有機會向監河侯這樣的高級官員求助,更無可能收到楚王拋來的出任宰相的黃金橄欖枝。所以相比平民階層,莊子有更大的可能性出身貴族。

另一方面,他的原生家庭很可能屬於沒落的貴族群體,到莊子這代甚至更早已從原本顯赫高貴的家世淪落到了邊緣貧困的境地,因此莊子才會對生命富貴之虛無短暫看得如此透徹,才能對困窘的生活有如此真切的體驗與描寫。有學者推測,莊子很可能是流落至宋國的楚國公族宋莊公後裔。

雖沒有充分史料坐實此說,但至少可以推斷,莊子出身於一個有著深厚積澱的貴族世家,很可能後來家道中落,因此生活上漸趨困頓。但現實困境並未影響莊子在文化修為上的超高造詣與非凡境界,反而成為他徹底擺脫物質誘惑,潛心精神世界著書立說的原動力。生於繁華,終於淪落。就在這巨大的起伏動盪之中,生命能量被最大限度激發出來,催生瘋子,也鍛造奇才。莊子無疑是後者中一員。鄉關何處—眾說紛紜話“蒙”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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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周的絕世才情、詼詭文筆流傳至今,令狂人金聖嘆都高山仰止,歎服其大作乃“天下第一奇書”。然而這位曠世奇才究竟生於何地,長於何方,自古以來都是謎,眾說紛紜。所幸《史記》和《莊子》本身都提供了蛛絲馬跡。

蒙為”小蒙城“,在今天的山東曹縣附近。唐以前學者大多認為“蒙”是戰國時代宋國統轄的地方,因此判定莊周為宋國人。較早的如劉向,明確說莊子“宋之蒙人也”。北魏酈道元的《水經注》記載東晉戴延之的紀行之作《西征記》裡提到“蒙”,俗稱“小蒙城”,在汳水南十五里,明確說“(蒙城)即莊子之本邑也,為漆園吏。” 戴延之曾到過蒙地,他的記錄是有依據的。

既然承認莊子是宋人,就該認可他的故里在今河南商丘一帶。據《左傳·莊公十二年》、《左傳·襄公二十七年》等篇記載,宋國有澤名“蒙”,有地名“蒙”城,據史料推測此地距離宋國都城商丘不遠。莊子是宋國公族後裔,居住在宋都城附近也合情理。

還有民間流傳的據《民權縣誌》、清康熙《考城縣誌》記載,考城之蒙為莊周故里的說法,在今河南商丘民權縣。而經學者考證,這是莊周流寓之所,與其故里無關。由於河南商丘、民權與山東曹縣距離相近,以上兩種說法可歸併入一類,即認為莊周故里在今河南商丘一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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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類差異較大的說法是莊周故里之“蒙”指安徽蒙城。這種說法是現代學者依據沙水別稱為濮水而做出的推測,佐證是宋朝以來有些知名學者據莊子思想文風推斷其為楚人,如朱熹《朱子語類》中說:“莊子自是楚人……大抵楚地便多有此樣差異的人物學問”,近人王國維也有類似看法。加之宋代文化名流的某些應酬比附之作,如王安石的《蒙城清燕堂》、蘇軾的《莊子祠堂記》等都持此觀點,流播甚廣。

然而,這種說法實則相當牽強,文人的譴懷筆墨多興之所至,不可當史料看待,張冠李戴是家常便飯,正如蘇軾名篇《念奴嬌·赤壁懷古》就將黃州赤壁磯錯認成孫曹大軍鏖戰的蒲圻赤壁。

迄今為止,關於莊周故里相對可靠的說法是,他是宋國人,其故里“蒙”大致位於宋國都城附近,今河南商丘一帶。此身何寄—小官不屑幹,大官不願當莊周是個什麼樣的人?度過了怎樣的一生?

當別人都在為做官掌權費盡心思往上爬的時候,他卻退居窮鄉陋巷,隱姓埋名,靠賣草鞋為生,甚至連飯都吃不飽,面黃肌瘦,衣衫襤褸,成了貧困戶。他是因時運不濟才混得如此潦倒落魄嗎?其實曾有不止一次送上門來的當官機會,只是都被莊周拒絕了,避之唯恐不及。天上掉下來最大的餡餅,是楚王安排特使攜重金聘請他出任宰相,卻被他嚴辭拒絕,還闡述了一番不願接受尊位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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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宰相是個什麼級別的官職呢?《荀子·王霸》說宰相獨有“論列百官之長,要百事之聽”的大權,這可是位極人臣的頂配官職。然而面對這樣的機會,莊周不但沒有任何貪慕之意,他還以郊廟祭祀典禮上作為犧牲祭品的牛作比,認為出任大官看上去體面風光,其實是個大陷阱,終會招致殺身之禍。

特使回去稟報莊周接到邀請函後的反應推辭,想必楚威王百思不得其解:一個長期吃不飽飯的人面對捧到面前的珍饈佳餚,怎會絲毫不為所動?如今很少有人長久體驗過飢餓的感覺,這就好比把可署上自己名字的豪宅房產證擺在那些為在北上廣深落戶紮根的外來移民面前,有幾人能做到心如止水?莊子做到了。非但不動心,人家根本不屑一顧。

只因博古通今的他知曉太多範睢、吳起們的悲情故事,不願意自己也成為悲劇主角,而情願此生就在小泥溝裡自娛自樂,倒落得個逍遙自在,早已斷絕了仕途念想。《秋水》、《列禦寇》等篇都有對這段故事的演義,無不說明莊子對楚王重金拋出的求賢令何等不屑。《史記》對此場景的描述中,莊子之性情神韻在於“莊周笑謂楚使者”云云。面對巨大的誘惑,只有真正看得透想得通,方可如此鬆弛從容,舉重若輕。一個“笑”字彰顯莊周之人生格局,道盡其為人詼諧幽默、豁達放曠之風。莊子一生完全沒有做官的經驗而不知“官”為何物嗎?事實上,他對仕途並非一味牴觸,早年做過漆園吏,“漆園傲吏”成為莊子仕途生涯的標籤。

這位莊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這應該不是一段愉快的經歷,身為學富五車的大才,怎能長期忍受耗在公園管理員的位置上?那簡直是對自己智商的侮辱,生命的浪費。

因此,莊周終於徹底摘掉烏紗帽,迴歸鄉野,做最本真的自己。他用物質上的相對匱乏換取精神上的絕對自由。回顧莊子一生,他早年也有當公務員的想法,但通過體驗基層工作,他深感失望,見識了官場佈滿汙穢危險,決定一生遠離仕途,度過世俗眼中“無用”的一生,去盡情享受當下每一刻的生命。於是,世間少了一位板起面孔的平庸宰相,卻多了一個時而笑意盈盈的幽默玩家、神秘隱士,時而又犀利冷峻的荒誕世相批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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