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众筹平台冲突背后:筹款顾问蹲点医院“扫楼”,审核缺位屡现

国内两家众筹平台员工“殴打”风波持续引发关注。4月16日,石家庄市公安局裕华分局出具的行政处罚书显示,对殴打轻松筹员工的水滴筹员工予以行政拘留十二日,并处罚款500元。对此,4月16日晚,轻松筹方面回应南都记者称,接受警方的处理结果。

纷争之外,两家众筹平台为争夺病患“扫楼”、员工薪酬靠提成、求助者筹款审核缺位等现象,再次曝光在公众视线内。有业内人士直言,网络筹款互助既是公益,也是一门生意。

“扫楼被举报”:筹款顾问工资靠提成

据轻松筹官博4月15日的声明称,网传殴打视频发生在“水滴筹扫楼被举报”之际。

网络众筹平台冲突背后:筹款顾问蹲点医院“扫楼”,审核缺位屡现

实际上,各大网络众筹平台的线下推广人员医院“扫楼”屡见不鲜。

据南都此前报道,2019年11月30日,水滴筹被曝在超过40个城市的医院派驻地推人员,这些地推人员在多地医院逐个病房,引导患者发起筹款,模板化撰写求助人故事,对其财产状况不加审核甚至有所隐瞒。

同年12月5日,水滴创始人兼CEO沈鹏的公开信证实,该平台有数百名线下筹款的服务人员,初步调查线下人员违反服务规范的现象确实存在。

2020年4月17日,南都记者通过某招聘软件搜索发现,轻松筹与水滴筹目前均在北京、广州等多地招聘“筹款顾问”。以轻松筹为例,其筹款顾问岗位有按城市为区域进行招聘,也有按照具体的大型医院划分来招聘。其岗位要求显示,职责包括为患者提供筹款支持、维系医院资源等。水滴筹的筹款顾问也提出了类似的岗位要求,并显示该岗位月薪在7000元到12000元之间。

据介绍,这些筹款顾问的月工资,主要由底薪加提成和绩效奖金构成。在每月完成最低任务量后,超出部分能获得更高的提成与奖励,其绩效奖金也与此挂钩。

在上述薪酬模式的影响下,两家平台的员工为争抢患者产生冲突时有发生。

对此,四川省人民医院儿科副主任、慈善办主任周晨燕在南都记者采访时曾表示,“所有平台都在搞(扫楼),不只是他们(水滴筹)。常年是这样。”据其介绍,越是集中了各地患者的大医院,推广人员就越是蜂拥而至。周晨燕还曾发现自己帮助患者撰写的筹款故事,被这些平台的推广人员所套用。

审核存漏洞:多次被曝筹款发起人有房有车遭质疑

据公开资料显示,水滴筹创立于2016年。据水滴筹官网介绍,目前累计2.5亿人参与帮助,为大病患者筹到200多亿救助金。轻松筹成立在2014年9月19日。其官网介绍称,目前累计筹款超过255亿元,帮助了253万个家庭。

网络筹款为病患提供便利的同时,不少问题也被曝光。

除了“抢夺”病患外,上述网络众筹平台“低门槛”的审核规范与资金监管不严格的现象,也多次引发热议。

2018年5月,南都记者曾实测水滴筹、爱心筹、轻松筹三大平台发现,用虚假诊断证明及住院证明,即可轻易通过三家平台的身份证明审核、医疗证明审核,成功对外发起筹款求助。同事们分别进行小额捐助后,南都记者在三家平台上均提现成功。

2018年10月,湖南岳阳一家三口因烧伤在轻松筹发起筹款,至13小时内获捐200万,发起人又将目标金额提高至300万,引发网友质疑。

2019年4月8日,相声演员吴鹤臣突发脑出血而住院救治,其家人在“水滴筹”上发起筹款,金额为100万元。随后有网友发现,吴家在北京有两套房产、一辆车,却在众筹时勾选了“贫困户”标签,引发热议。随后“水滴筹”平台将该项目关闭。

2019年6月,浙江萧山一名女子替父亲在水滴筹平台发起20万元的筹款,称被确诊为胃癌。随后其被网友发现在网上晒买跑车、出国旅游等信息,被质疑炫富、消费大众爱心。

屡次反转的众筹事件,也令不少网友质疑这类网络众筹平台的审核和监管是否到位。

对此,水滴筹与爱心筹、轻松筹曾在2018年10月19日联合发布《个人大病求助互联网服务平台自律公约》,进一步加强平台自律管理。自律公约中提到,求助人对个人及家庭经济状况要真实、全面、客观地进行说明(主要是工资收入、房产、车辆、金融资产、医疗保险等信息),并可提供证明材料,也可邀请第三方协助佐证。

但南都记者注意到,关于家庭经济状况的信息,国内三家筹款平台均未强制要求发起人提供,即如果患者有房有车也可申请发起筹款。有众筹平台负责人表示,平台关于车产、房产、存款等家庭经济情况,普遍缺乏合法有效的核实途径。

背后生意经:为保险业务引流获投资机构“青睐”

在“不盈利”的公益之外,网络众筹平台如何生存?看似矛盾的背后,是网络筹款平台的商业逻辑。

以水滴筹平台为例,平台设置的“社交验证”环节,需要求助人通过社交网络传播筹款情况,客观上有利于为平台导入新用户。水滴筹对外表示,求助人除了要提交必要的认证材料之外,还需在后期进行“社交认证”、“提款公示”等流程。未通过求助人社交网络的监督验证以及提现公示验证等多个环节,则无法完成提现。

在免费的个人筹款工具之外,不少筹款平台也另外设置了收费产品。当前,水滴筹、轻松筹、爱心筹三家平台产品结构相似,除了“XX筹”系列外,还有付费会员制的互助计划,如“水滴互助”、“轻松互助”等;此外,他们也联合了国内知名保险公司推出商业险或健康险,如水滴保、轻松e保等,依靠形成的场景和流量来销售保险。

个人求助筹款工具、付费互助计划、健康保险或服务,这是网络筹款平台的三大支柱性产品。除此之外,在各筹款App上也可以看到关于健康体检、基因检测等广告的展示页。

潜在的盈利渠道还给了资本想象空间,企业工商信息公示网站显示,上述三家筹款平台均有多轮融资。

专家看法:行政与社会力量联动,进一步规范行业制度

4月17日,微博上一项超过5000名网友参加的对“众筹平台员工抢生意”的看法的网络投票,结果显示超过55%的网友均认为“应进一步规范行业制度”。

2019年11月6日,全国首例网络个人大病求助纠纷案在北京朝阳法院一审宣判。筹款发起人莫某为患有重病的儿子在水滴筹上筹得15万元,后被妻子举报其隐瞒有车有房有商铺还是拆迁户、已获得基金会数万元支持的情况。直到孩子去世,众筹所得款项没有用于治疗。法院认定莫某构成违约,一审判令其全额返还筹款并支付相应利息。

在作出判决的同时,朝阳法院建议水滴筹公司等网络平台企业加大资源投入,健全审核机制;完善筹款发起人、求助人家庭财产公布标准、后续报销款处理方案及赠与撤回机制;建立与医疗机构的联动机制,实现资金双向流转,强化款项监督使用。

此外,中国人民大学商法研究所所长刘俊海向南都记者表示,相关报道中出现的一批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未遵守网络公益伦理的推广人员,暴露出了平台的管理漏洞,在追求市场份额的过程中“重发展,轻规范,重快捷,轻安全,重创新,轻诚信”。刘俊海认为,对于平台存在的问题,要用好行政指导的方式,相关民政部门、公安机关、市场监管部门以及网信部门应该合力消除监管盲区。

在2019年底“扫楼”事件爆发后,水滴筹方面称,平台也在尝试改变数量导向的薪资结构考核。决定舍弃原有以服务患者人数为主的绩效管理方式,调整为以项目最终过审的合格通过率为依据,考核围绕筹款全过程,侧重项目真实合规和服务质量维度。同时成立独立的服务监督团队,发现和查处不同渠道反馈的问题。

采写:南都记者 黄驰波 张雅婷 林子沛 毛淑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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