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陽光，專注自己打自己。
去年開年就有《大江大河》對打《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觀眾這頭看主母宅鬥，轉頭又要搞改開建設，左切右換忙得不亦樂乎。
《都挺好》三月上檔已經算是“錯峰”了，結果大家還是要在白玉蘭頒獎禮上say hi~
沒想到今年更誇張：
郭京飛那部《我是餘歡水》剛播，隔天又上了王凱的古裝大戲《清平樂》，於是微博開屏乾脆合二為一，省錢。
當然你也可以把它當做提醒，“場子已經被我包圓，愛看哪款隨挑隨選”。
從各種標籤和劇情總結來看，《我是餘歡水》和《清平樂》完全是兩個極端：
前者是短小精悍的網劇，只有12集，節奏很適合被英美日港劇養刁了胃口的年輕觀眾。
後者則是湖南衛視的上星大戲，一副將北宋仁宗生平娓娓道來的史詩長卷。
這兩部我也都追了，但可能是因為近期一些熱門議題讓我想了很多，所以看下來竟然會覺得《我是餘歡水》和《清平樂》在內核上有點相同——
都在探討“男性之難”
我明白這樣的說法在如今的社會背景下提起並不容易被大家所接受，也會讓很多人疑惑，“難什麼呢？”
難在如何負荷外界給予的層層重壓，難在如何平衡“自我”和“別人的期望”。
《我是餘歡水》相對好闡述一些，也有別的亮點所以會再寫。
這篇我先專心闡述一下為什麼我會這樣去理解講皇帝的《清平樂》。
王凱演的皇帝，是北宋仁宗趙禎。
他的憋屈，開篇就在鋪墊：
人是做了皇帝，權力卻不在自己手裡。
大小事都要“母后”劉娥來定奪，連臣子們在朝堂上遞，都是先呈到太后手裡。
趙禎是沒錯，但一國之君被忽視至此，難免有怨氣。
之前尚能用“親情孝道”來剋制自己，可是突然被告知，“劉娥不是你生母，搶你來是為了把持朝政”呢？
很顯然，趙禎的真實身世在宮裡並不是什麼秘密。
不僅告知他的八賢王知道，從小把他帶到大的乳母也同樣知情，只有作為皇帝的趙禎被矇在鼓裡。
羞、惱、憤、恨……情緒交織疊加時，他又才知道，那因為出身卑微而被沒收了為人母親資格的李順容還活在世上，而且就在皇陵。
但身為天子，連見生母一面卻處處受阻。
文臣武將甚至身邊內侍言要麼拿出“先帝遺旨”，要麼言必提“孝道”。
似乎趙禎堅持要尋找生母這件事是不懂事的瞎胡鬧。
“天子之孝不完全同於庶人之孝”，說穿了不過四個字，“大局為重”。
若是你我遇上，抉擇也無非一時。
而趙禎是皇帝，要讓就要讓一世。
不僅接不了生母回宮，連中宮之人也由不得自己做主。
最初的郭後就是受劉太后所迫，毫無感情基礎不說，趙禎還鄙夷她莽撞蠢笨、難以溝通。
到郭氏被廢要再覓新後，趙禎早已不再受誰掌控，也想過要讓心儀的陳熙春進宮。
但話才剛說出口，就遭到群臣反對，說陳熙春出身粗鄙、為人算計，難做中宮之主。
最後決定要娶的曹丹姝，也是臣子們按照“一國之後”該有的標準挑的：
除了出身、才華、德行，還特意選了個“長得醜的”。
“貌醜不至惑君”，皇帝的婚事無關愛情也不需要太多性事，更多的是政治博弈、是血脈綿延。
從親情到愛情再到親情，所有生而為人的本能都被無限壓抑了。
到最後生母真的離開人世，他也只能以國事當先。
情緒僅起伏几秒就堅持繼續上冠，只有眼眶還帶淚泛紅。
這就是我所謂的“責任平衡之難”。
過往君王將相也都有類似的痛，但那些故事裡還有濃烈愛恨、偶爾放縱的私慾、奢靡豪邁的氣派，所以觀眾未必會像現在這樣看得壓抑。
用文藝作品來做衡量的話，宋朝其實相當特殊：
傳奇小說、金庸武俠甚至“四大名著”中的《水滸傳》，都以“大宋”為背景。
但故事在野不在朝，偶爾把鏡頭對向廟堂，推出來的都還是“‘民意’代表”。
比如包拯，比如楊家將，又比如文官裡的蘇軾及其同僚。
而宋代皇室，始終是“面目模糊”的。
偶爾來那麼一兩部，也更願意去講南唐後主或是徽宗趙佶。
像仁宗趙禎在位40年，竟然直到《清平樂》才算是有了主角視角的敘事專篇。
記得2013年，我涯歷史版就有人在看完《蘇東坡》後開貼發問：
為什麼宋仁宗在歷史上得到了那麼高的評價，卻沒能和秦皇漢武唐太宗們在話題度上平起平坐。
這其實也是部分史學者的觀點，他們認為仁宗時期是兩宋甚至中國歷史上“最好那四十年”。
宋史學者也吳鉤特意為宋仁宗立了一本傳，文案開頭就是：
一位被嚴重低估的皇帝
古典中國最好的時代
王朝治理的經典樣本
論文化，唐宋八大家有六位出現在仁宗一朝。
說商業，我們在歷史課本上學到的“第一張紙幣‘交子’”也是出現在那個時候。
連火藥應用於軍師、帶指南針去航海……都是仁宗在位那四十年間的事情。
而要說其人其事，仁宗趙禎也並非波瀾不驚。
《清平樂》開篇的“身世之謎”就是大爆點：
對於當政者們而言，這是宮闈秘事，牽扯著先皇太后的情感糾葛、涉及著權力分配，同時也關係著國之根本。
而在民間，它又被傳得聳人聽聞，“狸貓換太子”是無數話本小說的靈感藍本和來源。
論民心向背，宋仁宗也是無人能出其右的：
王安石在《本朝百年無事札子》裡寫，“升遐之日，天下號慟，如喪考妣”。
△當然這篇裡也有“然本朝累世因循末俗之弊，而無親友群臣之議”的敘述，是以揚為抑，褒中有貶的奏議之作
北宋著名學者邵伯溫則記得當時“城內軍民以至婦人、孺子，朝夕東向號哭，紙菸蔽空，天日無光”的場景。
△這段我摘自《宋人軼事彙編》
甚至遼道宗耶律洪基也悲痛不已，特意在大遼境內為宋仁宗造了一座衣冠冢，將耶律洪基尚為契丹皇太子時從仁宗皇帝那裡得到的御賜衣物妥善下葬，並且要求“嚴事之，如其祖宗陵墓”。
△陳師道《後山談叢》卷三，上面那張《宋人軼事彙編》裡也有邵博在《邵氏聞見後錄》卷一的記述
一個皇帝能得到臣子百姓和敵國首領的一致擁戴，無論如何都能稱“傳奇”了。
但話本故事都需要衝突需要張力，“仁”反倒成了劣勢——
你願意聽“春花秋月何時了”
還是看一個皇帝在自家花園裡散步散渴了都不想麻煩下人所以一路忍到回宮再“噸噸噸噸”呢？
△不過《知否》裡也提到了這段
所以《清平樂》不僅講了仁宗之難，對正午的改和拍也同樣難。
△這是真的《清平樂》了
正午陽光每次出新劇，都會有人看、都不缺人寫。
至少態度嚴謹、服化精緻，不會出現嚴重背離史實的荒腔走板。
這麼多年下來，它還有個“細節狂魔”的稱號，就是沒什麼人注意的地方也不敷衍。
而且構圖運鏡都是常年在線的。
從《琅琊榜》開始，凡正午出品，都有網友自發分析註解。
△《琅琊榜》 via@我們當貓吧
△《琅琊榜2之風起長林》 via@三生art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via @藝品生活《三分攝影實驗室》
無論收集空鏡還是收藏單演員cut，正午劇都是首選。
△《清平樂》
之於我個人，“精緻”倒不是重點。
我也不打算說什麼“國劇良心”“需要細品”之類的話來推薦，畢竟審美口味是非常個人的，而本人現在也學會了防槓精描述，給自己留一些空間~~~
而願意多說幾句的無非是：
在純虐純糖的大趨勢裡，正午劇還能做出好看的群像，還能在哪怕配角身上展現出所謂的“人性複雜多面”——這已經很少見了。
至少《清平樂》裡的太后劉娥就是如此。
她覺得自己是受先帝所託，所以不得不先替趙禎打好江山根基，讓少年皇帝可以好好接手。
在諸多言談之中，也的確是能看出劉太后是有意在培養趙禎成為愛民之主。
但權力也同樣使人野心膨脹：
當趙禎已經表現出抗拒和疏離，甚至祈雨自省到實在是有親政需要才肯回宮時，劉娥不是不知道這意味著天子已成，應該放權。
但她的做法卻是假意檢討自己“失德”，認為是自己錯信趙禎已經足夠成熟穩重才放心離手，誰料釀成大禍……
一番進退就是為了那句“官家還小，吾不得鬆懈。”
甚至堅持要穿著袞服去祭祖，這無異於要稱帝了……
“太后稱制，雖政出宮闈，而號令嚴明，恩威加天下，左右近習，亦少所假借，宮掖間未嘗敢妄作。”
一句“政出宮闈，號令嚴明”，不同立場會有不同感受。
雖然幫趙禎娶了他不愛的郭後，可劉娥清楚地知道這個皇后除了熱誠但內裡中空，所以勸她多讀讀書。
青梅竹馬要入宮，她也先百般確認，“是否能陪他一世”。
她終究是養了趙禎那麼些年的女人，和仁宗的感情仍然是母子。
油盡燈枯前，她放不下權勢，也放不下這個兒子。
這種環境下長大的仁宗，讓我想起《百家講壇》裡學者講他那句，“極度渴望愛又不敢愛”。
乳母的女兒苗心禾自願入宮陪伴，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是趙禎認定的親人。
被認為是放在心裡的陳熙春，也是因為她讓宋仁宗看到了另一種可能：
見過世面也有膽有識，並不受宮闈氛圍而壓抑束縛。
她更像是求去不得的皇帝對於自由的嚮往。
如今幾乎同時上線的所謂“帝妃”和“帝后”，看似發展迥異，也都是重複相似的軌跡：
他能感知那些飛蛾撲火的熱情，也可以與之上演一場風流大戲。
別忘了，仁宗在歷史上也的確有過類似評語。
而循規蹈矩、不擅表達的，也只能等某天某時的恍然大悟。
就像很久之後他才懷念起曾經做什麼事都要問“大娘孃的意思”的年少時。
當然《清平樂》不是歷史紀錄片，它是電視劇。
劇情尊重史實但未必事事都照搬了史實，有些話不僅能代入北宋朝堂，也同樣適用於需要破除心魔的任何環境、任何地方——
天子成不成傀儡在於皇帝自身，載舟覆舟的是同一汪水。
如此才有人性，如此才是成長。
也才有了宋仁宗帶領百官開棺驗屍，打破“生母被太后所害”的平謠做法。
這些都是我覺得讓人物豐滿真實的必要骨血。
這兩天在玩背誦天團的梗，也在豐富這段歷史和仁宗成長故事。
前面也說到了，唐宋八大家裡有多位都是出現在仁宗一朝，《清平樂》裡當然也少不了。
他們並不是被灑在菜上做點綴蔥花孜然，反倒是組成一鍋鮮的主要素材——
仁宗從最初那個不敢不顧的少年郎變成後來萬事皆可忍讓的君王，少不了這群臣子的“點”和“諫”。
喻恩泰演的晏殊，算是仁宗性格和思想轉變的最直接見證了。
趙禎想要帶生母回宮，便是他及時趕到並加以“規勸”。
但大家心知肚明那其實是提點，畢竟皇位還沒坐穩、劉娥尚未把國事徹底交給趙禎。
“天子之孝在於以己之行教化眾人”，便是他的肺腑之言。
而晏殊也是劉娥口中，“先帝為趙禎選中的相才”。
他在上朝時故意當眾打傷傭人，被劉娥貶出京城。
這一後一臣都心知肚明，晏殊是在做戲，因為貿然上諫得罪了劉娥身邊的紅人，肯定要被“收拾”。
倒不如藉故被貶，既保證了自己的安全，又保全了太后的威嚴。
Get不get得到，我覺得都成立，就像我上一秒還在刷抖音，下一秒也可以和朋友一起聽歌劇，審美和思考一樣會逐漸成長、偶爾變幻但私密的。
所以現在偶爾分享些什麼，我都儘量客觀地去羅列和展示它的客觀優缺點，而不再是簡單地發送三個字說“我可以”。
《清平樂》其實讓我想起了《琅琊榜2》——之前我說過很多次我喜歡這部，配圖的時候也強行cue過，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人懷疑我的真心：
少年歸隱山林，帝王以仁治國，一個人的成長裡有一群人的愛恨，背後是萬里綿延的壯闊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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