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要和保姆劉姨結婚,我堅決不同意,為此爸和我激烈爭吵。
他態度強硬,非劉姨不娶,而我不是不讓他再婚,畢竟我媽去世三年有餘,他再婚我也支持,可他竟然要娶劉姨為妻,這與理不合,也與他的身份不符。
我爸今年70歲,是退休幹部,多年的官威讓他說一不二,和我爭吵他的再婚問題,我倆互不讓步。說真的,我怕傳出去被人笑話,被人尊敬的老爸,竟然要娶一個沒有文化的農村婦女。
劉姨是前年來我家做保姆的,因為我結婚後在外有房,母親突然去世一下子讓這個家失去主心骨,父親對家務不在行,吃飯都成問題,我和妻子都上班,現在我在單位也是領導幹部,沒時間照顧家裡,就琢磨著給老爸找個保姆。
但父親忽然給我打電話,他已經找到了合適的人,我很開心,因為找保姆我已經去勞務市場轉了幾次,不是年齡不合適就是條件有限。
我想給父親找全天保姆,女性,年齡在50-65歲之間,幹活利索,講衛生,最好會手擀麵,因為那是我父親的最愛。
回家,我見到了保姆劉姨,她花白頭髮,臉上是歲月留下的印痕,看來是個吃過苦的女人。她小心翼翼地和我打招呼,有些膽怯,但和父親在一起,我感覺她們聊起來很自然,可能是年齡相近的緣故吧。看她手腳麻利,對我父親的飲食很上心。我也放心了。
我父親吃飯簡單,可能以前在農村下過鄉,生活相對艱苦,他不挑食,唯一的愛好就是吃手擀麵。每次回家劉姨總是提前把麵條擀好,備些綠豆芽或者菠菜,搗些蒜汁,我和老婆有些難以下嚥,可我爸卻吃得津津有味,特別吃手擀紅薯麵條時,爸吃起來呼呼嚕嚕下肚,快得讓人眼饞,那個香確實能勾起人的食慾。
劉姨和爸相敬如賓,有時回家,感覺她不像我家保姆,更像我一個親人。她平和溫順,從不大聲說話,就連我13歲的兒子也喜歡她。她會變著法給我兒子做蔥油餅和手工饃,蒸的饃又白又光,圓圓的像工藝品,比超市賣的饃沒法比,吃起來特別有饃味,非常讓人想念。
兒子對她很親,總是奶奶、奶奶地叫,有時他這一叫,我認為是我媽慢吞吞從臥室出來,但回過神一看,是劉姨溫暖的眼神和慈愛的笑臉,心裡一陣失落。要是我媽活著該多好!
劉姨來我家一年半,爸就提出和她結婚,對我真是個意外。我從沒想到劉姨一個保姆會成為我的後媽,在我印象中,父親的領導身份怎麼說也得找個退休幹部吧!是不是年齡大了,他的思想覺悟也退步了,看人的眼光也差了,一個農村婦女就把他迷倒了嗎?
我提出反對,沒想到爸反應強烈,一定要娶劉姨為妻,我就不明白了,世上的女人千千萬萬,比劉姨好的女人有很多,給他介紹的也有退休女幹部和教師,為什麼爸就認定了她而不選其他女人?
說真的,我也愛面子,再怎麼說我現在也是單位的二把手,處在領導幹部崗位上,大家的議論我很在意。
爸罵我不孝,干涉他的婚姻自由,我氣得和他理論:你找誰都行,就是不能找劉姨。爸問為什麼?我指著劉姨道:因為她不配,她一沒文化、二沒退休工資,土裡土氣憑什麼要讓她當我後媽,我不願意。
我的話可能傷了劉姨的心,她哭了,並且哭得很傷心,爸一聽氣得渾身發抖,說我真是婦人之見,罵我對劉姨有偏見,我也大聲回懟父親:我就嫌棄她是農民,又大字不識,根本和你不般配。
劉姨嚶嚶地哭,我不為所動,父親心疼劉姨的眼淚,罵我是大逆不道,白生了我這個兒子。
我也發狠道:如果你娶劉姨為娶,我就和你斷絕父子關係,娶一個農婦,我丟不起這人。
爸氣得坐下又站起要上前打我,劉姨趕緊過來拉開,她哭著說:聽孩子的,我不嫁,明天我就回老家。
爸一聽更生氣,走什麼走,這裡就是你的家,要走也是他們走,他不認你,你就當沒生他這個兒子。
爸的話讓我一驚,以為他昏了頭,什麼就當沒生我這個兒子?
劉姨趕緊捂住我爸的嘴:別說了、別說了,我不走,我不走!
他們倆這神情,真像一對老年夫妻,我有些發狂,看劉姨對我爸親熱的舉止,我就噁心。從來沒有的反感讓我打心眼裡不喜歡她。
我讓她明天就走,再給爸找一個保姆,爸氣得指著我鼻子罵:你、你,你這個不孝子,你知道她是誰嗎?
我脖子一梗,這事堅決不能讓步,管她是誰,反正我不喜歡她,對我爸說:讓她趕緊走。
爸沉默一會,才無奈對我說:她不能走,她是你親媽啊!
“親媽?我呆住了,怎麼可能,我親媽早死了,爸你不是老糊塗了吧,別想著娶她進門糊弄我。”我更不屑爸的說辭。
爸哭了,第一次我看見他老淚縱橫: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你劉姨,也就是你的親媽。
我不信,這到底怎麼回事?看著一頭霧水的我,爸才哭著說出實情:
原來爸是1968年的下鄉知青,當時被下放到離家很遠的小村莊,他是城裡孩子,在家養尊處優,農活不會幹,掙的工分少,吃不飽肚子,而村支書的女兒悄悄幫她,挑水、割麥、拉架子車樣樣都比他強,到底是農村長大的孩子,身體結實,能吃苦,除了長相俊秀,人還特別善良。
長時間的接觸,兩人產生了感情,村支書也喜歡他這個文弱書生,還怕女兒高攀了文化人,但我爸那時被下放,沒人替他說話,是村支書給他撐腰,把小他7歲的女兒嫁給了他這個大齡青年,才在村裡站穩腳跟。
一年後劉姨生下了我,可突然知青返城,只要沒結婚的男女青年才有機會,而我爸已是孩子的父親。爺爺奶奶身體不好,只他一個兒子,寫信讓他想辦法回城。劉姨怕他難過,就提出兩人離婚,我爸不忍心撇下兩個月的我們,就不提離婚的事。
女人固然是脆弱的,但母親是堅強的。——雨果
我爸不同意,但劉姨態度堅決,我姥爺也知道我爸的為難,因為一起下鄉的人走了好幾個,他就提出先讓我爸回城,以後再說。爸感動劉姨的犧牲,離婚後,我跟著劉姨,我爸一人回城。
說到這裡爸泣不成聲,他說他對不起劉姨,因為他努力過,劉姨和孩子的戶口進不到城裡,幾經折騰無望,在爺爺奶奶的催促下,他才和領導的女兒結婚。
但結婚一年後,媽媽查出患有不孕症,奶奶不高興,要麼離婚要麼抱養別人的孩子。聽說要抱養,我爸想起他在農村的兒子,他悄悄回家看望劉姨,提出讓兒子回城。劉姨很傷心,自己的男人走了,現在又帶走兒子她捨不得,但爸說的很動情,城裡有更好的環境和條件,一定培養兒子成為有用的人。在爸的一再保證下,劉姨才讓我爸帶我回城。
那時我不到兩歲,我爸瞞著我媽說我是知青後代,因為母親難產而死,父親一走再無音訊,這孩子被村裡人養著很可憐。父親編的好,母親信以為真,就這樣我把對親生母親的愛逐漸淡化成對媽媽的依賴。在一起生活38年,媽媽才離開了我們父子二人。但媽媽臨死也不知道我曾是爸的親生兒子。
從母親那裡,我得到的是幸福和講故事的快樂。——歌德
爸的話讓我不敢相信,媽媽對我的愛是無私的,怎麼可能不是我親媽?可看看淚眼婆娑的劉姨,她的眉眼和我有很多相似之處,爸說:你看你們的眉毛和嘴巴是不是很像?
我和劉姨眉毛都很淡,但眉形很好看,我又看她嘴巴,我和劉姨的唇形真的很像,我身上確實有她的影子。
原來血緣和遺傳是誰也改變不了的。難怪她當初見我有些小心翼翼,她怕我知道她的身份,不敢主動和我說話,對我兒子是天然的祖孫情,那種自然流露的感情沒有刻意和討好,真的是情之所至。
我痛哭失聲,爸過來拍拍我的背,讓我去和劉姨相認,我看著她,她也望著我,沒想到相處一年多,她才是我親媽,近在眼前卻是路人,我真傻。在家裡,只把她當保姆,從來沒有認真看過她,和她好好說說話。
她是樸實的,也是善良的,她沒怪我剛才言語冒犯。人真的不能先入為主,現在我眼裡的劉姨,不再土裡土氣,而是慈祥和善,我不再感到她出身卑微,大字不識,正因為她的偉大犧牲才成全了我爸的輝煌。
我媳婦摟著媽媽,她哭得很傷心,可能為那麼多年思兒的辛酸,也為我們終於相認而高興,看著她花白的頭髮,的確比城裡的同齡人蒼老,我很感慨,她才最有資格做我的媽媽,如今是我爸補償她老人家的時候,我應該贊成。
我問了媽媽的家庭現狀,原來爸把我帶走後,她帶著妹妹嫁了一個木匠,我驚訝極了,妹妹?我看向爸時,他坦然地望著我:你是龍鳳胎,你和妹妹只相隔17分鐘。
我驚喜萬分,太多的梗我一時消化不了,我讓媽慢慢講,她這麼多年都經歷了什麼?
媽媽不善言辭,爸爸替媽回答我的疑問,原來媽媽看回城和爸爸相聚無望,在姥爺的贊成下嫁給了一個木匠。但木匠脾氣不好,喝酒後就打人,常罵我媽帶著個拖油瓶,他一生氣就打我媽和小妹,兩人那幾年沒少受氣。
小妹初中沒畢業就回家務農,木匠不願供她上學,那時為了不影響媽媽再婚,爸爸不敢去看妹妹,有好多次他回去把錢給姥爺後就走人,媽媽回孃家才能拿到錢存著給小妹當嫁妝。
木匠後來醉酒而死,家裡沒有收入來源,生活很清苦,爸常偷偷接濟她們母女二人。小妹19歲嫁人,那男的在外施工時摔斷了腿,現在臥病在床生活不能自理。媽媽說你小妹的日子最苦,年紀輕輕帶兩個孩子,還要伺候有病的老公,日子不知何時才是個頭。
爸也低頭嘆氣,說對不起女兒,我無語了,為媽媽難過,也為我這雙胞胎妹妹傷心,都說一母同胞,同母不同命。沒想到我是城裡人,是領導幹部,妹妹卻早早嫁人,還要照顧有病的丈夫。生活無常有太多的不可思議。
理順了我們的關係,我同意父母結婚,他們在分離41年能再次結為夫妻,一家人能團聚,實屬意外之喜。經此一事,我重新認識了我的父母,他們的感情是真摯的,雖然年代讓他們分離,也讓我認識到我身上的浮躁之氣,身為國家幹部竟然看不起出身農村的新生母親,我真的很愧疚,但媽媽什麼都沒說,她的寬容讓我長舒一口氣,只希望父母能安度晚年,快樂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