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者不配有愛情

弱者不配有愛情

愛情不僅僅是“心有靈犀“,更多時候是一場博弈。眉來眼去,你進我退——其實是一場權力的遊戲。現實生活中,女性往往處於弱勢,無論你多麼有錢,多麼有名。女性在感情關係中的不公遭遇,在影視劇和文學作品中也多有討論。近幾年的口碑英劇《倫敦生活》,在第二季中,借神父之口說出箴言:“需要勇氣才能甄別對的人,弱者不適合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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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者不配有愛情Dzolan/文

英劇《倫敦生活》第二季的開場,名為Fleabag的女主站在洗手間,對著鏡子擦乾鼻血,重新收拾完妝容,她側臉看向鏡頭說:“這是一個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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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過第一季的觀眾對這個打招呼的方式不會陌生,眼神狡黠,上揚的嘴角含混著神秘、炫耀和自嘲,第一季中,Fleabag無數次通過這種方式向觀眾吐露心聲、八卦她的家人。就好像比起劇中的人,劇外的你我才是她真正的朋友。她擺出得意的樣子,預測正跟自己交談的對方下面會說什麼、做什麼——大多數時候都能預測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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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此種種,使得她的每一次側臉,都是一次與正常生活的脫離,好像她短暫地將自己置身另一個世界,這個無人察覺的世界裡,隱藏著她異於他人的特質:內心豐富又敏銳,似乎早已將眼前的生活洞穿到不值一提。

由菲比·沃勒-布里奇自編自演的英劇《倫敦生活》是近幾年的熱門劇集之一,第一季早在2016年,第二季去年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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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Fleabag自己的話形容,她是個貪婪、變態、自私、冷漠、悲觀、墮落、道德淪喪的女人,事實上,她和她的生活確實糟透了。當Fleabag收回她的側臉,就不得不正視自己的現狀:多變的情感生活、即將破產的事業和緊張的家庭關係。

第一季裡,這些瑣碎不起眼又常常惹人崩壞的生活片段是流行喪文化的集中展現,也大概是所有都市青年的真實寫照,其中填充著生硬的幽默感,似乎要強行為沒有起色的生活注入一針興奮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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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Fleabag唯一應對,或者逃避這一切的手段是誠實面對自己的身體。她來者不拒,跟遇到的任何人發生關係。第一季結尾,她的露水情人離開,前男友有了新歡,她搞砸了父親和繼母的展覽,跟自己唯一算得上親密的姐姐也鬧翻了。所有預測失效後,迎來的不光是生活的徹底崩壞,還有她對自己身體的危機感。

坐在破產的咖啡館裡,Fleabag頭一次控訴自己除了這副身體一無所有,焦慮來自身體的衰老,害怕它變得不再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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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季是新的開始,Fleabag節食、鍛鍊、禁慾,生活走上正軌。在首集的家庭宴會上,她見到一名不像神父的神父,習慣脫口講髒話,對自己的看似神聖的職業也缺少敬畏。在跟神父相識後,Fleabag得知以往的神父也是個自我放縱的人,有過跟自己類似的轉折經歷。

逐漸熟絡的兩人在平淡又拘謹的相處中,偶然間發現了彼此的秘密,神父察覺到Fleabag側臉時短暫脫離的瞬間,Fleabag也看到了神父眼裡那隻困擾自己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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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開場那句話“這是一個愛情故事”,愛情故事發展到這裡趨近完美,兩個有過類似經歷,又能洞悉各自隱秘世界的人沒有理由不走到一起。甚至在這樣的隱秘世界裡,安放的是他們逃脫現實同等的需要,接近軟弱和自我安撫的需要,既是不再苛求確切的回應,迴避必要的責任,區別在於神父選擇了上帝,Fleabag找到了未知的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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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高潮處,Fleabag向告解室外的神父吐露自己不堪的過去和對人生的迷茫,神父要求她跪下,接著打開告解室,俯身吻向她。這場告解既是對愛情的成全,因為神父無法相戀,現實奪去他們正視彼此間的愛慕的可能,所以Fleabag借用懺悔者的身份向對方傾訴,神父以上帝的名義向她投下貌似寬恕的、實則是帶有私人愛慕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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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在束縛中生出超脫的意味,很快又隨著教堂裡一幅壁畫的掉落終止,似乎上帝傳遞給神父從未苛求過的回應,取走他尚存的勇氣。

慣常的愛情悲劇需要雙方付出極大的代價,漫長的時間甚至生命,很難將Fleabag和神父間不算愛情的愛情歸類於此,全然忽視他們對各自隱秘世界的看顧又過於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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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集裡,神父在Fleabag父親的婚禮上發表了一番關於愛的演講,同樣是借神職身份表露心聲:“需要勇氣才能甄別對的人,弱者不適合愛

選擇將愛全部留給上帝的神父,想要回避關於勇氣和弱者的困擾,卻未能逃過Fleabag的眼睛(那隻只有神父能看到的狐狸),分不清這是上帝的疏忽還是恩澤,也可能是對神父新的考驗。

父親的婚禮結束後,Fleabag和神父坐在一起等車,Fleabag轉頭看向神父,率先說出“我愛你”,神父先是回覆“會過去的”,又在先行離開時說“我也愛你”。本該因告白開始的愛情故事,因告白結束,成年人的坦誠和自持掩蓋原本的悲劇,留下這個因缺憾不夠完美的愛情故事,但也是彼此都能接受的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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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倫敦生活》時總會想起去年讀過的兩本小說,主角也都是陷入愛情的女性。一本是愛爾蘭作家薩莉·魯尼的《聊天記錄》,另一本是美國作家克麗絲·克勞斯的《我愛迪克》。

小說《聊天記錄》貼近當下,主人公弗朗西絲是千禧一代,大學生、詩人、雙性戀,幾個標籤就可以概括她。弗朗西絲似乎也習慣用認同的身份和理念武裝自己,她信奉共產主義,表明自己永遠不會工作,她最親密的朋友、曾經的戀人博比是一名激進的女權主義者。她和她的生活具備千禧一代崇尚的特質:開放自由,儘可能突破傳統、忠於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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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記錄》

改變源自一場朗誦會,弗朗西絲和博比認識了小有名氣的作家梅麗莎,初進梅麗莎家裡,弗朗西絲察覺到這棟房子代表了跟自己完全不同的生活,“有錢人,我心想”。接著她見到了梅麗莎的丈夫——不知名的演員尼克,小說主要講述了弗朗西絲跟尼克的戀情,以及如何處理與朋友、家人的關係。

薩莉·魯尼以第一人稱起筆,敘述始終保持恆定的距離感,彷彿弗朗西絲在以冷靜的態度記錄不屬於自己的經歷,即便這場婚外戀已是投入她生活的石塊,時刻衝擊著她為自己構建的價值觀。

比如弗朗西絲想要摧毀資本主義,又不時為尼克和梅麗莎高雅的生活方式著迷,享受那棟房子裡冰涼的地板和一切貴重器具。她有著開放的性別身份,清楚這場婚外情不會有結果,相戀中也會計較自己和梅麗莎在尼克心中的位置,渴望某種更清晰、牢固的關係存在於她和尼克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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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網絡

這些衝擊使得弗朗西絲困在只有自己的心理劇場裡,她逐字逐句分析與尼克的郵件、短信、對話,計算情感和尊嚴上的得失,她翻看和博比的聊天記錄,那段關於愛的討論並不能幫到現在的自己。價值觀逐漸破碎,而重建的難度和速度遠遠追不上現實問題的接踵而至,弗朗西絲髮現自己難以退場。

故事迎來轉機的方式突兀,甚至諷刺。弗朗西絲在孤身的傍晚走進一間教堂,祈求得到神靈的幫助,她一遍遍質問自己是否愛過身邊的每一個人,以至終於袒露了自身的脆弱和謹慎,所有構建過的價值觀並非是為自己創造一種邁入生活的自由,而是首先出於自我保護——躲藏在框架和規則內,無需付出過多真情實感即可面對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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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網絡

如今,價值觀清零,弗朗西絲得到了唯一的信條:“要明白生活你需要先經歷它。你不能總是做一個分析的人

在這種不公遭遇成為無法迴避的現實前提下,任何講述當代女性的作品似乎有意無意都會涉及關於女性遭遇的討論。《倫敦生活》裡,Fleabag遭受路人辱罵,姐夫的性騷擾,當姐姐提出離婚時,姐夫要求姐姐下跪來補償自己最後一絲可悲的男性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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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記錄》裡,身份和地位懸殊微妙地影響著這段戀情。出身富裕的尼克有事業和家庭,習慣以被動的方式處理自己和弗朗西絲的戀情,不拒絕,也不過度給予,因為無論這段戀情繼續或者結束,都不對他先前享有的生活造成太大威脅。而對弗朗西絲來說,當她陷入戀情時,尼克意味著她的大部分甚至全部,計算戀情中的情感和尊嚴恰恰因為她本來就沒有多少。

“無助通常是施展權力的一種方式”尼克的這句話讓人懷疑,在與弗朗西絲的戀情中,他以假裝無助逃避情感上的責任。

克麗絲·克勞斯的《我愛迪克》是一部難以描述的小說,它首先是一份愛情宣言,不入流的電影導演克麗絲愛上了知名藝術家迪克,開始瘋狂給後者寫信。它還是一份女性宣言,得不到迪克的回應,克麗絲轉而討論男性主導下的女性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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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迪克》

如果你痴迷後現代文學裡光怪陸離的城市風景,繁複的敘事變奏,克麗絲在這個私人化的、狹小的情感(單戀)容器裡,拼湊出屬於自己的二十世紀文化批評史同樣會讓你驚歎,它瑣碎,又如此緊湊和有力,它聲明瞭愛情不止是愛情,愛情中充斥著權力和地位的角逐。推倒造神和重塑自我,永遠需要一種自由和公開的表達,這也是二十世紀許多女性藝術家努力爭取的。 與福樓拜有過戀情的女作家路易絲·科雷被福樓拜拒絕見其家人時,傷心欲絕的她寫下一首詩。福樓拜對這首詩的回覆是:“你把藝術當成了一種激情發洩的出口,把藝術當成了一把用來接住某種飛濺液體的尿壺。聞起來不怎麼樣!聞起來滿是仇恨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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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視劇《我愛迪克》劇照

克麗絲在最後和迪克相處的時間裡,掌握了主動,她拒絕迪克更改見面時間的要求,當他們彼此擁抱時,克麗絲是最先掙脫的那個。

借用前不久看到的,朱利安·巴恩斯紀念佩內洛普·菲茨傑拉德的話“言多必失的恐懼感”,因為這部小說對文學、藝術、電影、哲學等等龐雜的使用,過多地談論它讓我感到羞愧和淺薄。最後想說的是,克麗絲·克勞斯這部出版於1996年的小說在今天讀來依然前衛,這前衛背後有著更多“難堪”,因為它或許說明了由女性講述的女性故事依然不被完全接受。

©配圖除註明外,其餘為《倫敦生活》第一、二季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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