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林語堂、胡適,告訴你民國文人的另類茶趣生活

到了清朝晚期,我國茶葉生產開始由盛轉衰,特別是1840年鴉片戰爭之後,中國逐漸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國家,經濟凋敝,百業不興,茶葉生產也開始走下坡路。於此同時,英國卻不斷派人來我國蒐集茶種,學習茶葉種植技術和加工技術,引進茶工在印度和錫蘭大力發展茶業。中國茶葉的國際市場逐步被印度、錫蘭擠兌,到了民國時期更是一落千丈。

茶葉產量雖極度減少,民國初期還是湧現出一大批歷史、文學、藝術、建築等大家的,這些大家之中不乏有對茶熱衷的茶人。一杯尋常之茶,在民國大家的筆下也變得生動多姿。

(一)魯迅茶生活一覽

茶話會是一個傳統,也是一種重要的社會禮儀活動,有人認為這是對傳統禮儀成功改革的典範。從源頭來看,它從茶俗演變而來。

唐代,新茶採製之後,佛門有“禪庭一雨後,蓮界萬花中。時節流芳暮,人天此會同”的例會;文人常以茶會友,朋友聚會時,常飲茶清談,交流思想,增進情感。

舊時商人在固定茶樓上談生意,也舉行茶話會。後來演變為社交性集會,適應面和使用階層更加廣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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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在北京時,經常參加單位組織的茶話會,大略是工作需要,他更多與朋友在外面喝茶。

以1924年為例,他的茶生活如下:

一月十七日,“往鼎香村買茗二斤,二元”;四月十三日,“上午至中山公園四宜軒。遇玄同,遂茗談至晚歸”;五月二日,“下午往中央公園飲茗,並觀中日繪畫展覽會”;五月六日,“晚買茗一斤,一元;酒釀一盆,一角”;五月十一日,“往晨報館訪孫伏園,坐至下午,同往公園啜茗,遇鄧以蟄、李宗武諸君,談良久,逮夜乃歸”;五月二十叄日,“往中央公園飲茗並食饅首”;五月三十日,“遇許飲文,邀之到中央公園飲茗”;五月三十一日,“下午往鼎香村買茗二斤,二元。”

在廣州時,他和朋友常去陶陶居、陸園、北園等茶居喝茶,還說“廣州的茶清香可口,一杯在手,可以和朋友作半日談”。

魯迅喜歡喝龍井。

有一次,林語堂去找魯迅,沒遇到,留下兩盒龍井紅茶。

那個年代,有名的火腿叫茶腿,據說是用茶葉燻的,魯迅就曾經收到過,也買了送人。

在他的禮品單中,還有普洱茶膏。

清人趙學敏著《本草綱目拾遺》雲:

普洱茶膏黑如漆,醒酒第一,綠色者更佳,消食化痰,清胃生津,功力尤大也。

在那個年代,顯得十分珍貴,有資料顯示,魯迅珍藏的這批普洱茶膏,有一部分在2004年曾高價拍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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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收藏的清代普洱茶膏

魯迅不但自己喝茶,還買茶捐贈,用作施茶。“以茶葉一囊交內山君,為施茶之用。”

內山完造是魯迅的好友,當時在上海開書店。“

三十年代的上海,有些店鋪夏天備有茶桶。有的用大缸,有的用木桶,也有用鐵皮焊成的洋鐵桶,外裝兩三個水龍頭,並備有簡易的竹質或搪瓷水杯幾隻,供勞動者臨時休息解渴飲用。內山書店也不例外,門口也有這樣一座茶桶,在夏天為勞動者施茶。”魯迅曾多次買茶交給內山,用作施茶。

日記中,魯迅多次請人代買茶葉,一次多達十斤二十斤。

內山完造後來撰文回憶上海生活時,談到他與魯迅一次聊天,說的是對茶葉源流的一些看法:某日與魯迅先生聊起了茶,我聽說日本的薄茶(日本抹茶的一種)沿用了中國唐代的飲用方法,但日本後來的形式和做法更煩瑣,而遠流洲的茶庭、千利休的茶室以及豐臣秀吉的黃金茶室、茶具更是後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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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品茶貴在精細、貴在高雅、貴在感覺,但這些在魯迅的筆下卻充滿了批判的精神:“有好茶喝,會喝好茶,是一種"清福"。不過要享這"清福",首先必須有工夫,其次是煉出來的特別的感覺。感覺的細膩和銳敏,較之麻木,那當然算是進步的,然而以有助於生命的進化為限。如果不相干,甚而至於有礙,那就是進化中的病態,不久就要收梢。我們試將享清福,抱秋心的雅人,和破衣粗食的粗人一比較,就明白究竟是誰活得下去。喝過茶,望著秋天,我於是想:不識好茶,沒有秋思,倒也罷了。”同樣名為《喝茶》的文章,魯迅和周作人,文風迥異,一杯茶裡也顯示出兩兄弟截然不同的人生觀。

(二)嗜茶如命的胡適之

胡適生於茶商之家,一度曾嗜飲茶,任駐美大使時,曾多次要妻子寄茶葉到美國,他在信中對夫人江冬秀說:“只要上等可吃的茶葉就好了,不必要頂貴的。”但胡適很忙,他大概沒時間去品烹茶之水來自三峽哪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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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先生最愛的是家鄉徽州的黃山毛峰杭州的龍井

1916年,是胡適在美國留學的第6個年頭,他寫了一封信寄給母親,信中說:“前寄至毛峰茶,兒飲而最喜之,至今飲他種茶,終不如此種之善。即常來往兒處之中國朋友,亦最喜此種茶,兒意煩吾母今年再寄三四斤來。”言語之間滿是對徽茶的心心念念,他居住之處有一隻小爐子,“有時想喝茶則用酒精燈燒水烹茶飲之”。

胡適在自己的留學日記裡曾多次言及用龍井茶款待朋友。歸國之後的1923年,胡適與友人去龍井寺遊玩,在亭子裡閒話茶趣,當晚歸家便在月色裡寫下了一首現代詩《龍井》。龍井茶以乾隆詩作聞名天下,卻不曾想多年以後又被這位在政治上主張全盤西化的風流茶博士所青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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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先生是民國時期風頭無二的洋博士,身著長袍,手拿茶杯,喜歡以茶會友,與不同行業、不同年紀的人坐在一起把杯言歡,他曾說:“文人學者多嗜茶,可助文思”。

茶是文人學者創作作品時必備的飲品與養分。

(三)“苦茶庵老人”周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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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自稱“苦茶庵”老人,他很講究喝茶。他的散文隨筆寫茶不在少數,連書齋都取名“苦茶庵”。

周作人從小喝家鄉紹興的“平水珠茶”,喝茶“以綠茶為正宗”,“不喜歡北京人所喝的香片”。他還喝過龍井、六安茶、太平猴魁,“都覺得好”,廣西的橫山細茶、桂平西山茶和白毛茶“味道溫厚”,但是碧螺春在北京“要碰運氣可以在市上買到”。

周作人也寫有一篇《喝茶》,文章開篇首先提到徐志摩:前回徐志摩先生在平民中學講“吃茶”,——並不是胡適之先生所說的“吃講茶”,——我沒有工夫去聽,又可惜沒有見到他精心結構的講稿,但我推想他是在講日本的“茶道”,而且一定說的很好。茶道的意思,用平凡的話來說,可以稱作‘忙裡偷閒,苦中作樂’,在不完全的現世享樂一點美與和諧,在剎那間體會永久,是日本之“象徵的文化”裡的一種代表藝術。

周作人雖為徐志摩寫過悼文,但他對徐志摩的“茶道”似也並不很熱情。

周作人曾說:

“喝茶當於瓦屋低窗下,清泉當淥,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飲,得半日之閒,可抵十年塵夢。”對品茶感受,可謂獨得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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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有行楷自作詩二首:

前世出家今在家,不將袍子換袈裟。

街頭終日聽談鬼,窗下通年學畫蛇。

老去無端玩骨董,閒來隨分種胡麻。

旁人若問其中意,且到寒齋吃苦茶。

半是儒家半釋家,光頭更不著袈裟。

中年意趣窗前草,外道生涯洞裡蛇。

徒羨低頭咬大蒜,未妨拍桌拾芝麻。

談狐說鬼尋常事,祗欠工夫吃講茶。

(四)茶畫大師:豐子愷

沒有人可以像豐子愷那樣用一生去實踐自己的生活理念,漫長歲月裡與煙、酒、茶相伴共生。許是長居茶鄉上虞的緣故,豐子愷的繪畫和寫作生涯,始終是與茶息息相關的。

他經常與同在中學教書的朱自清等人相約喝茶,茶話後隨手幾筆勾勒出一幅小畫,兩把竹椅,一張小桌,桌上放一把茶壺,旁邊擺著四個茶杯,一彎新月淺淺掛在天邊。

豐子愷題:人散後,一鉤新月如水。

不料這幅怡情小畫卻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同事爭相欣賞推薦,誇讚此畫意境清寂,有道不出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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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家世居石門灣,這一帶本是名茶之鄉,飲茶之風極盛,村頭茶坊如雨後春筍比比皆是。

豐子愷在此建設著名的“緣緣堂”,並安居堂內歡度四季,“冬天,屋子裡一天到晚曬著太陽,炭爐上時聞普洱茶香”。儘管後來緣緣堂毀於戰亂,但是這位茶畫大師對茶的執念卻一生不改。

豐子愷師從弘一法師(李叔同),以中西融合畫法創作漫畫以及散文而著名。

豐子愷一生有四位良友:煙、酒、茶和唱機。

“四友”經常出現在他的各種小畫中,只簡練的幾筆,就保持了友情的溫度。

自古茶與畫淵源深遠,這位漫畫大師的書畫中也在不經意間流露著茶的閒適與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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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題中的兩句詩,取自明朝園信的《天目山居》一詩。全詩如下:

簾卷春風啼曉鴉,閒情無過是吾家。青山個個伸頭看,看我庵中吃苦茶。

畫中人一定是個富有閒情逸致的隱士。

他獨居在這山間小屋中,吟吟詩,喝喝茶,望望山景,多麼幽雅。

面前一座座的山,在他看來好似一個個人伸著頭在看,看他坐在庵中吃苦茶。他有群山為伴,並不覺得寂寞。

根據資料記載,豐子愷的老師弘一法師1913年和1935年的兩通書札中,分別提及的“曼生泥壺”“安溪茶”字樣來看,可以得知弘一法師對壺和茶是情有所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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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得意弟子的豐子愷不可能不瞭解,出於對其恩師弘一多才多藝,才德兼備等方面的景仰,結合豐子愷本身的藝術修為,這一切也自然會對“子愷漫畫”茶題材的演繹產生或多或少的影響。

至於豐子愷先生在其一家流寓的歲月中,以及雲遊天下的生涯裡,他對茶的需求無疑會隨遇而安。

因為一幅幅“子愷漫畫”,恰似一盞盞蘊涵禪心的清茶,滌人心扉,感人心靈。

俞平伯先生品評得好:一片片的落英,都含蓄著人間的情味……

(五)林語堂教你如何飲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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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語堂是閩南漳州人,受閩南功夫茶薰陶而善品茶,他根據喝茶經驗,提出“三泡”說:“嚴格地說起來,茶在第二泡時最為妙。第一泡譬如一個十二三歲的幼女,第二泡為年齡恰當的十六歲的女郎,而第三泡則是少婦了。”以佳人喻茶,新穎而富有情趣。

明代許次紓也有“三泡”說法,他在《茶趣》中說:

“一壺之茶,只堪再巡,初巡鮮美,再則甘醇,三巡意欲盡矣。”

據說,林語堂關於茶還有這樣的評說:“只要有一隻茶壺,中國人到哪兒都是快樂的”

他的另一句名言是:“捧著一把茶壺,中國人把人生煎熬到最本質的精髓。”

林語堂認為,茶與酒的功能有極相近之處,而又有所不同:“因為茶需靜品,而酒則需熱鬧。”

一個人只有在神清氣爽,心氣平靜,知己滿前的境地中,方能領略到茶的滋味。茶是世間純潔的象徵,是聰慧人的飲料,風雅隱士的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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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語堂也總結了飲茶的十條經驗:

第一,茶葉嬌嫩,茶易敗壞,所以整治時,須十分清潔,須遠離酒類香類一切有強味的物事,和身帶這類氣息的人。

第二,茶葉須貯藏於冷燥之處,在潮溼的季節中,備用的茶葉須貯於小錫罐中,其餘則另貯大罐,封固藏好,不取用時不可開啟,如若發黴,則須在文火上微烤,一面用扇子輕輕揮扇,以免茶葉變黃或變黑。

第三,烹茶的藝術一半在於擇水,山泉為上,河水次之,井水更次,水槽之水如來自堤堰,因為本屬山泉,所以很可用得。

第四,客不可多,且須文雅之人,方能鑑賞杯壺之美。

第五,茶的正色是青中帶微黃,過濃的紅茶即不能不另加牛奶、檸檬、薄荷或其他物以調和其苦味。

第六,好茶必有苦味,大概在飲茶半分鐘後,當其化學成分和津液發生作用時,即能覺出。

第七,茶須現泡現飲,泡在壺中稍稍過候,即會失味。

第八,泡茶必須用剛沸之水。

第九,一切可以混雜真味的香料一概屏除,至多隻可略加些桂皮,或茌茌花,以合有些愛好者的口味而已。

第十,茶味最上者,應如嬰孩身上一般的帶著“奶花香”。

由此可見,林語堂精研茶文化,是一位“茶博士”。

他在《生活的藝術》裡提到過,每天清晨坐在明窗淨几前,一面抽菸,一面飲茶,微風拂面,鼻裡輕聞,胸部軒動,精神煥發,文章由口中一句一句一段一段念出,叫書記打出初稿,倒也是一種樂趣。

林語堂每天非喝茶不可,不喝茶就寫不出文章。有時茶燒得不沸,他喝了一口,就不滿意地說:“呀!洗碗水,不冷不熱,怎麼可以拿來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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