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詞警人,餘香滿口:元稹如何在《西廂記》中始亂終棄

曲詞警人,餘香滿口:元稹如何在《西廂記》中始亂終棄

曲詞警人,餘香滿口:元稹如何在《西廂記》中始亂終棄

《西廂記》是我國家喻戶曉的古典戲劇名著,它敘述了書生張君瑞和相國小姐崔鶯鶯邂逅相遇、一見鍾情,在紅娘的幫助,私下結合的愛情故事,它表達了青年男女對美好愛情的憧憬和追求。曹雪芹在《紅樓夢》中,通過林黛玉的口,稱讚它“曲詞警人,餘香滿口”。《西廂記》對後來愛情為題材的小說、戲劇創作影響很大,《牡丹亭》、《紅樓夢》都從它那裡不同程度地吸取了男女之間愛情的營養。

說起《西廂記》,最早見於唐代著名詩人元稹所寫的傳奇小說《鶯鶯傳》(又名《會真記》)。《鶯鶯傳》是元稹假借張生的名義,寫自己對崔鶯鶯一見鍾情的初戀情緣,以及後來始亂終棄,拋棄了崔鶯鶯的故事,結局是個悲劇。這篇傳奇小說不過數千字,卻情節曲折,敘述婉轉,文辭華豔,是唐代傳奇小說的代表作之一。此後,該故事廣泛流傳,產生了不少歌詠其事的詩詞。

當《鶯鶯傳》的故事流傳了四百年以後,金代董解元的《西廂記諸宮調》問世了,這就是所謂的“董西廂”。它對《鶯鶯傳》中的故事情節和人物形象作了根本性的改造,矛盾衝突的性質衍變成了爭取戀愛婚姻自由的青年男女同封建家長之間的鬥爭,張生成了多情的才子,鶯鶯成了爭取戀愛婚姻自由的女子,故事以鶯鶯偕張生私奔作結,使舊故事開了新生面。

到了元代,著名戲劇家王實甫在“董西廂”的基礎上,把崔張的故事改為雜劇,這就是我們今天看到的《西廂記》。“王西廂”與“董西廂”的故事情節大略相同,但題材更集中,又改寫了曲文,增加了旁白,剔除了一些不合理的情節,藝術水平也有很大的提高,成為我國古典戲劇中的一部典範性作品。元代賈仲明在《凌波仙》中稱:“新雜劇,舊傳奇,《西廂記》天下奪魁。”其實,被後人極力稱道的《西廂記》,就是王實甫在經無數人加工的基礎上撰寫的結果。但已與元稹描述自己始亂終棄的初戀《鶯鶯傳》有很大的不同了。

元稹,唐朝著名詩人,與白居易齊名,世稱“元白”。他八歲喪父,由賢惠能文的母親鄭氏,親授書傳。十五歲以明經兩科擢第,二十一歲初次在河中府任小吏。但登明經科僅獲出身,還要再經吏部考試後方可入仕。因此,元稹遇見崔鶯鶯的時候,正準備進京應試。

首先,元稹在《鶯鶯傳》中是這樣描述自己的:他性格溫和而富於感情,風度瀟灑,容貌漂亮,意志堅強,脾氣孤僻。凡是不合於禮的事情,就別想讓他去做。雖然已二十三歲(實際二十二歲)了,但還是個沒有真正接近過女色的處男。為什麼還是處男?他解釋說:“登徒子不是好色的人,卻留下了不好的品行。我倒是喜歡美麗的女子,卻總也沒讓我碰上。為什麼這樣說呢?大凡出眾的美女,我未嘗不留心的。憑這點,就可以知道我不是沒有感情的人。”即我不是不好色,而是沒有遇到絕色佳麗。

唐德宗貞元十六年(公元800年),張生(即元稹,後皆如是)到蒲州遊覽,寄住在蒲州東面的普救寺中。當時,崔家母女將要回長安,路過蒲州,也暫住在這個寺廟中。崔家女兒叫鶯鶯,母親鄭氏是個寡婦。而張生的母親也姓鄭,若論起親戚來,鄭氏可算是張生的遠房姨媽。這一年,發生軍隊趁亂進行騷擾的事變,亂兵對蒲州進行大肆搶劫。崔家財產很多,居住此處,不免驚慌。

此前,張生跟蒲州某將領有交情,就託他們保護崔家,因此崔家沒遭到亂軍的騷擾。過了十幾天,杜確奉皇帝之命來主持軍務,軍隊這才安定下來。鄭姨母在堂中設宴感謝張生,並命崔鶯鶯出來拜見這位遠房表兄,以謝活命之恩。過了好久,鶯鶯小姐未出來,推說有病。鄭氏生氣地說:“要不是你表兄的關照保護,你早就被亂兵擄走了,如今還講究什麼避嫌呢?”又過了好久,她才出來。穿著平常的衣服,也沒添加新鮮的裝飾,環形的髮髻下垂到眉旁,兩腮飛紅,面色豔麗,與眾不同。她坐到鄭氏的身旁,顯出很不情願的樣子。但崔鶯鶯的美貌仍然震驚了張生。這時,元稹二十二歲,鶯鶯十七歲。

張生從此念念不忘,心情再也不能平靜,想向鶯鶯表白,卻沒有機會。鶯鶯的丫環叫紅娘,張生私下裡多次向她叩頭作揖,趁機說出了自己的心事。下面的故事婦孺皆知:張生委託紅娘遞紙條,崔小姐回覆說:“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拂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張生信以為真,半夜翻牆進了西廂房,卻被鶯鶯訓斥了一番,只好灰頭土腦地回去了。正絕望間,幾天後的一個夜晚,紅娘攜被子枕頭來了,安置好不久,紅娘就扶著鶯鶯小姐來了。這時的鶯鶯顯得妖豔羞澀,和順美麗,力氣好像支持不了肢體,跟先前的端莊完全不一樣。那晚,斜掛在天上的月亮非常皎潔,靜靜的月光照亮了半床。張生不禁飄飄然,簡直疑心是神仙下凡。就這樣,崔小姐在丫環紅娘的牽線搭橋下,上了張生的床,元稹遂得嘗心願。可見,元稹是知道要搞定小姐,先要搞定小姐的心腹丫環這個道理的。

當張生委託紅娘遞紙條時,紅娘問他:“你為什麼不求婚?”這個自稱不是登徒子的張生,說了一番凡不想承擔婚姻責任的古今男人,至今都還在自欺欺人的一個藉口:“我一見小姐就不能自持,數日來廢寢忘食,只怕沒有幾天好捱的了。如果明媒正娶,又要納采,又要問名,三幾個月的時間,我可能會相思而死了。”

在此後的一個月時間裡,張生“朝隱而出,暮隱而入”,和崔鶯鶯在西廂房顛鸞倒鳳,上演了一場場午夜狂歡。期間,張生問過鶯鶯鄭氏的態度,鶯鶯回答:“知不可奈何矣,因欲就成之。”即我媽媽全都知道,已無可奈何了,因此想成全我們。

隨後卻沒了下文,張生要去長安了,崔鶯鶯嘴裡不說什麼,卻滿面愁容。過了幾個月,張生又來到蒲州,跟鶯鶯又聚會了幾個月。顯然,張生根本沒有和鶯鶯成婚的意向,否則,這麼長的時間為什麼不能敲定呢?不久,張生考試的日子到了。臨走的晚上,張生在鶯鶯面前憂愁嘆息,鶯鶯已經知道將要分別了,憂鬱地埋怨張生:“始亂之,終棄之。”隨後,鶯鶯為張生彈一曲《霓裳羽衣曲》,可是還沒彈幾聲,琴就發出的悲哀的聲音,身邊的人都聽得哭了起來,崔鶯鶯突然“投琴,泣下流連”。急步回到了母親處,再也沒有出來。第二天早上,張生出發去了長安。

貞元十八年(公元802年),張生(即元稹)沒有通過吏部的考試,一個人在長安寂寞難耐,又想起了崔鶯鶯,便寫了一封信,連同一盒

花勝、五寸口脂,一起寄給她。鶯鶯收到後,回了一封長信,在縷述相思之情的同時,也暗責了張生的始亂終棄。

張生把崔鶯鶯這封哀怨纏綿的情書拿給朋友看,他的朋友們也開始豔詞淫聲,意淫起來。朋友問他為什麼要拋棄崔鶯鶯。張生回答:“凡是尤物,不害己,必害人。如果崔鶯鶯婚配富貴人家,憑藉著嬌寵,不成雲不成雨,就會成為蛟成為螭,我不知道她會變成什麼。從前商紂王,周幽王,擁有百萬人口的國家,力量很雄厚,然而一個女子就能讓他們亡國,就能讓他們眾叛親離,死無葬生之地,至今仍被天下人恥笑。我的德行不足以戰勝妖孽,因此只好剋制感情,和她分手。”元稹就這樣把自己始亂終棄的穢行,歸罪給了一個無依無靠美麗而痴情的女子。

元稹在《鶯鶯傳》中還記述:“後歲餘,崔已委身於人,張亦有所娶。”按《鶯鶯傳》中的時間推斷,“後歲餘”,正好是貞元十九年(公元803年),也是元稹依附新任京兆尹韋夏卿,並與其女兒韋叢成婚的時間。然後,元稹入秘書省任校書郎。

崔鶯鶯嫁人後,張生還以表兄的身份,想和她見面,崔鶯鶯卻始終不肯出來相見。幾天後,張生要走了,她寫一首訣別詩:“棄我今何道,當時且自親。還將舊時情,憐取眼前人。”從此再無消息。

無獨有偶,元稹的始亂終棄並非孤證。唐憲宗元和四年(公元809年),也是元稹和韋叢成婚的第七年,韋叢臥病在床。其時,任監察御史的元稹,去成都出差。嚴司空為了巴結元稹,派著名女詩人薛濤去侍奉他。在妻子奄奄一息的時刻,元稹和比他大十一歲的薛濤如膠似漆,詩詞酬唱,薛濤甚至把後半生的希望都寄託於元稹了。幾個月後,韋叢病逝,元稹也離開成都回到了長安,薛濤的感情從此步上崔鶯鶯的後塵,且終身未嫁。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這是元稹悼念亡妻的詩。但元稹所寫的,與所為的卻不一致。就在寫悼亡妻《遣悲懷三首》的同年,元稹在江陵府納了妾。

唐文宗大和五年(公元831年),元稹暴卒於武昌軍節度使任所,時年五十三歲。民間傳說元稹是死於雷擊。

一個一生薄行,始亂終棄的人,儘管身居高位,文采飛揚,但他始終是不會有好口碑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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