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水果,我並沒有什麼特別喜愛,可口就好。
李的脆、桃的甜、蘋果的粉、梨子的香我都能接受。
可我沒想到,這世界上竟然還會有油柑子這種另類,你不去細嚼品味,就只能吐掉。
第一次吃它是在深圳。
那時我剛結束了長達一個月流浪,去了一家臺灣公司上班。
終於可以不用每天數著口袋裡的毛爺爺做計劃,不再為吃三塊錢快餐覺得奢侈,不需要為省兩塊車費頂著40℃高溫走上三公里……
只是這也是要有代價的。
我每天要在七點前就開始為上班準備,到達公司先要安排三十來號的人工作,再把產線那上百個閥門開關一一檢查,然後去檢測部門查看晚班的生產情況,
統計確認完數據,再同課長彙報並參加每天例會,只要有事情發生,無論情況好壞,我都要提出合理並能達到領導要求的解釋。
開完會就是去生產線,查看各個工位的生產情況,有什麼問題要及時解決,解決不了的要寫報告分析上報……
正常情況,晚上九點下班。
不正常的話,十二點是常態,特別是剛入職的菜鳥。
記憶是人痛苦的根源,如果可以像電腦硬盤一樣,把昨天的事情格式化該多好,這樣至少累的只是身體,而不是精神上的無限疊加。
只是這不現實!
漸漸的,我開始學著去逃避,推脫和抵賴,整個人開始被這些自已都很不恥的行為主導,雖然我心裡抗拒,但現在似乎已經沒有辦法了,當初的雄心壯志早就被折磨得毛都不剩。
工作上,我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在心裡不停祈禱:“不要出事,不要出事,我的試用期還沒過呢!求求你了。”
可是你越怕,事情卻會越喜歡找你。
工程製作的底片光學點錯了,而我們卻用一張錯底片做了1000個產品,佔了一天產量的三分之一。
本來最終的源頭是工程,但那位臺灣經理卻說:“工程只做錯了一張底片,而你們卻做錯了1000個產品,為什麼會錯這麼多?這件事情必須有個交待。”
言外之意他是打算讓我背這個鍋。
而按之前的先例,至少我這個管理人員多半是要離職謝罪了,何況我還是一個沒過試用期的人。
在食堂吃晚飯時,我告訴了員工們經理的意見,然後苦澀一笑。
底下員工為我打抱不平,破口大罵,但這一切都是徒勞。
如果罵有用,那還要警察做什麼。
“大家都在呀,來嚐嚐我們家裡的油柑子,我已經洗乾淨了,大家放心吃。”
老張剛剛請假回了次廣西,並不清楚今天發生的事情,他把手裡的袋子往桌上一放,先往自已嘴裡塞了一顆,一臉享受的表情道:“大家都嚐嚐。”
“這東西好吃嗎?”
我一臉狐疑卻又不好意思拂了老張的面子,就拿了一個塞嘴裡咬了一口。
瞬間,一股酸澀苦交集在一起的味道先是佔據了口腔的前沿,接著就順著齒間的縫隙到處肆虐,我緊皺著眉頭想開張嘴吐出來。
“別張嘴,繼續嚼,一會就有味了。”奸計得逞的老張一臉壞笑道:“相信我,就一會。”
這時候我才發現,除了剛進廠中招的幾個愣頭青,其他人都如老張一樣,一臉看傻瓜的表情。
上當受騙了!
反正都要走了,就讓他們開心一下吧,我如老張所願,繼續嚼下去。
奇蹟出現了,一股淳正的香甜開始取代那股酸澀,只是多嚼一會的工夫,整個口腔都被一股泌人香甜包圍。
好爽!
我驚奇的看著這隻有葡萄大小,上面斑斑點點的醜傢伙,又拿了兩顆塞進嘴裡,然後閉上眼睛,任由那股酸澀掃蕩我的口腔,盡情享受那苦盡甘來的香甜,暫時忘記了一切。
“是不是還有機會?”
在苦澀酸甜的反覆衝擊下,一種久違的感覺湧了上來,它就像那把吞噬一切的蒼雲古齒劍,切開了我心靈上厚厚的偽裝,讓我看清楚了現在的自已:頹廢,壓抑,逃避到連面對的勇氣都沒有,一個連自已都討厭的自已。
為什麼會這樣?
是被這大深圳的太陽曬的?還是被這早7晚9或12的日子推殘的?
你真的甘心如此嗎?
壓抑已久的青春熱血似乎又開始沸騰了。
實際上那位臺灣經理的要求沒有錯,畢竟這大的問題,他也要向上頭的協理副總們交待,我的問題,他也要面對,我沒有答案,他也不可能有,僅此而已。
思考問題換了一個角度,問題開始變得清晰了。
我努力回想和檢討整個事情的經過,源頭的確不是我的問題,但我的確錯了,就好比別人給你一把刀,你就可以殺人不負責任了嗎?為什麼我要做1000個那麼多?為什麼不是800,500,300或者更少?
晚飯過後,我回到了公司,調出從曝光到最後衝孔所有機器的數據,發現了我們的確有機會從一開始就避免。
比方說:曝光和衝孔的自動追靶參數顯示足足多了三個零,雖然換成距離,也只是0.1毫米,但在微米級的設備裡,已經足夠可以警覺了,只是我們自已選擇忽略而已。
我把所有異常一一記錄下來,並且寫好相應的改善應對措施,包括應該如何加入SOP(工序作業指導書)中。
在分析機器的同時,我也安排了兩位員工在投影儀上抽測那1000個產品的光學點數據,好同正常產品做對比。
光學點主要作用是輔助產品生產,所有的機器都依靠它定位,理倫上講,產品本身沒問題,前提是所有相關製程的機器都要修改補償同錯誤的光學點一致,要達到這點要求,需要大量的數據支持才行。
而且在那位臺灣經理面前,沒有數據,就算你的主意可以讓珠穆朗瑪峰裝上電梯也會被一巴常拍死。
數據結果同我想象的差不多,同一底片同一時間做出的產品一致性相當高,我用EXCEL和JMP做了直方圖分析,再拿著這些數據一個一個工序排查,向相關課的晚班人員請教解決辦法,然後一一記錄整理成報告。
整份報告只是簡單敘述問題、列出數據和提出相應改善方案,沒有一句關於工程底片錯誤的控訴和為自已開脫的字眼。
最終整理完成已經是晚上三點了,我直接爬在辦公桌上過了一晚。
第二天,臺灣經理拿到這份報告後仍然同往常一樣嚴肅,拿著筆在上面認真地畫了一個又一個圈,通常那就是他開炮的靶標。
但這一次,他卻異常平靜道:“如何檢查不僅要寫入SOP(工序作業書)中,而且要對相關操作員做相應培訓,另外就是處理這1000個產品的時候,每個工序的首檢你都要在場確認,直到成品切割。”
“好!”
這件事情的結局異常平靜,關於處罰,臺灣經理隻字未提,而我也順利過了試用期。
據資深人員透露,在PCB製造二處,這堪稱奇蹟!
在後來的日子,雖然事情還是那樣繁瑣,但我卻能夠從容自如,因為我已經明白,只要有足夠直面的勇氣,再複雜的事情也會變得簡單,再壞的結果也有迴轉的餘地。
面對的結果永遠不會是最壞的。
現在回想起來,還真多虧了老張。
其實本來就是如此,我們的一生不就是在吃油柑子嗎,只要你咬牙堅持,總有苦盡甘來的一天。
#我,無條件寫作#
中年男人的胡言亂語第二篇,定向投稿 #我 無條件寫作日# ,#我,無條件寫作# #我,無條件寫作# 我只想寫下自已過往的故事,喜歡可以關注,不喜也請一笑而過。
題外話:由於工作問題,時間有限,我儘量保證一週一篇,希望大家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