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用你戴著鑽戒的手,指著那些遭受苦難的人。
1.
這個長假,最慘烈最牽動人心的事故,該是發生在吉林松原的3車相撞、18人遇難的重大交通事故。
10月4日清晨5時40分,吉林省松原市扶余市(縣級市)514省道39公里處,發生一起慘烈事故:
一輛小型普通貨車,在省道上由西向東行駛時,突然撞到前方同向行駛的農用四輪拖拉機尾部,瞬間又撞到對向車道上,與一輛正常行駛的輕型普通貨車相撞。
肇事的小型普通貨車上,包括駕駛員在內的2人死亡;被撞的拖拉機駕駛員受傷;而被撞的輕型普通貨車上,16人全部死亡。
案發後,伴隨調查的深入,遇難者身份曝光:
大都為去收玉米的農民。
大家都知道,每年的十一黃金週,都是東北玉米收穫的季節。
這時候,很多農民在忙完自家的活計後,會結伴組成收玉米幫傭隊,去幫大面積種植玉米的合作社,或者有錢僱人收玉米的其他農家收糧,藉此賺取每天100元或200元的辛苦錢。
10月4日凌晨,16名農民早早起床,懷著收一天玉米能掙多少錢的期待,在深秋的寒意中擠上貨車,不料在前往目標農田時遭到飛來橫禍,錢沒能掙到,人都沒了。
事故發生後,網上不少人指責遇難貨車超載,還有很多人口出惡言:
“活該!去收玉米,為什麼要坐貨車?不知道自己開車去嗎?不知道打出租去嗎?不知道包車去嗎?”
10多個人擠到一輛貨車上,肯定是違反交通法規的。
但對他們說出一連串“為什麼”的人,大概也像說出“何不食肉糜”的晉惠帝那樣,並不瞭解底層疾苦和農村真相:
若非生活所迫,誰願在幹完自家農活兒後,拖著一身疲憊和傷痛,再去打零工?!
若非手頭缺錢,誰願在凌晨四五點的寒秋,擠在一輛小貨車上,去幫別人收秋?!
不是所有魚,都生活在同一片海里,所以不是所有事兒,都能感同身受。
當那些人用戴著鑽戒的手指,敲打著鍵盤,怒氣衝衝地指責這些為養家餬口,而遇難的鄉親們愚昧時,其實也一不小心跌進了傲慢的深淵:
這世上還有很多人,在以有別於我們的方式,努力生活著。
對於他們來說,有時候,錢比命金貴多了。
2.
不知怎的,這個多事之秋的2020年,這個事故頻發的長假,這些凌晨去收玉米再也不能回來,給老人掙藥費給兒女掙學費的東北老鄉,讓我又想起了在臺風中推車身亡的那名男子。
2017年8月,颱風席捲東南沿海。
廣東,一位50多歲的男子,和他新買來的小貨車,在狂風中都如被刮斷的樹枝搖搖欲墜。
為防止貨車倒下,他雙手死命撐扶著車廂,以全部的力氣與颱風對抗,試圖用全部的重量,撐起生活的唯一希望。
然而,悲劇的一幕還是發生了:
貨車倒了,他也沒了。
當時,這段視頻傳遍全網時,網上各種聲音都有,很多人嘲笑他愚昧:
“車不是都有保險嗎,何苦來?不就是一輛車嗎,總不至於搭上性命吧?”
是的,再也沒有比人命更高的山。
可是,我們眼裡,這只是一輛車,在他眼裡,那是他的整個生活,以及命運的重壓之下,家人的全部希望。
我們沒有經歷他的無助,不曾瞭解他的痛苦,就無從想象到底是怎樣的絕望,讓他不得已用生命來與颱風殊死相搏。
很多時候,在命運的翻雲覆雨裡,人渺小得如同螞蟻,被來回顛簸揉搓,沒有著落。
3.
我上班時,曾遇見一個外賣小哥。
他拎著裝有餐盒的塑料袋,滿頭大汗地問我某個部門的位置,臉被曬得通紅,汗水不時流進眼裡,橙色的工作服後背全溼了。
我正給他指路的時候,不知道是他手裡的的餐盒太燙了,還是袋子沒裝好。總之,突然就散開掉到了地上。
就在餐盒灑出的一瞬間,這個年輕的外賣小哥幾乎是本能地用手去接。
那是一大份酸湯魚,油膩膩冒著熱氣的湯汁把他的手掌燙得瞬間通紅。
我趕緊拉他到我們單位一樓的衛生間沖洗,可是幾個碩大的水泡已經鼓起。
他痛得呲牙咧嘴地朝我道謝,眼眶裡面已經有淚在轉圈。
送一份外賣4元錢,在毒太陽下跑一中午,可能也掙不到兩份酸湯魚的錢。
或許,只有真正為錢犯過難的人,在面對經濟損失時,才會有這種不惜以傷害自己為代價來儘量止損的本能反應。
4.
20多年前,我哥隨村裡的人一起,去廣州打工。
那時候,他不過十六七歲,在紙箱廠當工人,不小心被機器切斷了手,刀口從虎口處切下去,差點切斷整個右手。
老闆見他年齡小,隨便給了他幾百塊錢的醫療費,就打發了他。
他不敢和爸媽說,就一個人忍著痛,邊養傷邊繼續找工作。
後來,傷好了,他又找到了一份工作,掙了一些錢,才敢回家,把右手伸給我們看:
好容易保住的右手上,傷疤猶如蚯蚓一樣,赫然入目,令人心疼。
我媽抱著他慟哭:“你為什麼不和我們說?!”
我哥也哭了。
那一年,家裡連遭天災人禍。地裡的糧食因為幾場大雨,全部爛在地裡。家裡好容易養的兩頭豬,指望著喂肥了賣點錢,結果得上了瘟疫,全部死掉。
我和我妹的學費,已經壓彎了我爸我媽的腰,漂泊打工的我哥,不想再給爸媽添麻煩。
在命運的顛沛流離中,在生活的極度困頓裡,有時候,連親情都變得小心翼翼。
生活有多苦多難,苦過的人才最有發言權。
5.
收玉米遇難的鄉親們,被颱風帶走的大叔,被燙傷的外賣小哥……
他們的故事,總讓我想起我的兄長父輩,以及那些和苦難交鋒,依然努力過活的小人物——
正是這些故事,一再提醒已經從鄉村來到城市的我:
當你抬頭看月亮時,別忘了還有很多人,正拿命換那6便士。
如果可以,請看見他們,尊重他們,理解他們,不隨意審判他們,不傲慢苛責他們。
如若遇見他們,請給他們一點溫暖,一點善意,一點支撐。
生活從來不是一場比慘大會,不是誰最窮最可憐,就可以得到上帝的同情和赦免。
但在別人幽暗的歲月裡,收斂自作聰明和優越感,葆有對他人的體諒和敬畏,卻是我們自己的成熟和慈悲。
請保持你內心的光,不知誰會藉此走出黑暗。
願努力過活的人都平安,願內心良善的人得溫暖。
———結束,是另一種開始———
作者簡介:劉娜,80後老女孩,心理諮詢師,情感專欄作者,原創爆文寫手,能寫親情愛情故事,會寫親子教育熱點,被讀者稱為“能文藝也理性的女中年,敢柔情也死磕的傻大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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